公案很難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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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老怪 » 週一 12月 02, 2024 2:44 pm

《老子》第一章

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慾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道德經》的第一章是核心,講道家哲學的本體論,有總括全書的作用,後面八十章都是解釋第一章的。所以諸位要是能夠理解第一章,就掌握全書的精髓了。
《道德經》分為《道經》和《德經》。
今本《道經》是前三十七章;《德經》是後四十四章。
顧名思義,《道經》主要談道,《德經》注意談德。

“道”是什麼呢?
在老子哲學思想裡頭,道就是萬物的本源,在哲學上屬於“形而上”,跟“形而下”相對。
《易傳》中說“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那些存在於宇宙間的普遍性的規則 是不可捕捉,不可描繪的,這就是“形而上”。
而萬事萬物,包括你我,都是具體有形的,這就是“形而下”。
形而下的東西既可以指事,又可以造形。但是古往今來的哲學家,都不滿足於瞭解形而下的事物,他們要追問的是 宇宙是怎麼生成的?它是什麼樣的東西?能思考的人 以一種什麼樣的姿態跟宇宙對話?人活著是為了什麼?他死後又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
這些個問題超越了 現實生活中的事和物,我們就稱之為形而上的問題。

在宗教裡也有形而上的追問,猶太教、天主教、基督教、回教等,他們都有一個 關於宇宙來源的終極追問,但結論非常簡單,就是上帝。
上帝創造了萬物,但諸位倘若要問上帝 又是從哪裡來的,卻大可不必了。
因為上帝的存在 既沒有考古材料的依據,也不能從邏輯推理上去論證,他是靠人們的信仰而存在的。
儒家中也講到形而上的“天”,但他們關注得 比較多的卻是在形而下的層面。
如《周易》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天上的日月星辰 有特定的運動規律,諸位看每一天都有日出日落,太陽從沒有向誰提出 放假的要求,君子看到天象如此,便會生發出一種要像日月星辰 那樣永不止息的自我鞭策。
從談天而落實到人事,這是儒家思想的特點。

老子追問造成萬物形成的原動力是什麼,他最終提出了一個“道”,
從無到有,從有到多,沒有“道”萬物就沒有辦法化生。
“道”先天地而生,就算天地滅了,它還依然存在,它就是那個 永恆不變的“常”了。
諸位聽我這麼一說,也許會覺得“道”好像很虛。
不錯,道是很虛的,又是很靜的,它雖然永恆不變,卻又變動不居。
我們拿微觀物理學中的原子、電子、質子來說吧,諸位知道這個世界 都是由它構成的,它不停地運動著,不停地新陳代謝,構成了生命中 生老病死的過程。
原子、電子、質子又是不可捉摸的,我們研究它必須借助顯微鏡等工具。
“道”跟它很相似,但又有不同的地方,因為它畢竟 還是顯微鏡能觀察得到的,屬於物質層面的東西,道卻是 任何工具都無法觀察到的,必須靠自己去體會。
不過,“道”決不是佛教中所講的“心”。
佛教認為世間萬物 都是從心而生,是投射在心中的虛像罷了,
而“道”所生的萬物 卻是客觀存在的,比如說一株深山中的花,它也是因道而生的,雖然自開自落,沒有人知道它,可它卻實實在在 是存在的。

“道”既是一種規則,又和物質 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同時它也包括了時間和空間。
諸位學過物理學,對時間和空間 這兩個概念有比較清晰的認識。
但我要說的是,沒有空間 就沒有時間,同樣,沒有時間就沒有空間。
這個是很簡單的道理。我們說現在是幾點幾分,幾點幾分的意義就是我開始在這個空間裡講課了;我們說我回到家裡去得走二十分鐘,從這裡到家裡的空間距離用時間來表達就是二十分鐘。
在這個空間裡存在和運動 不能脫離時間,在這個時間裡 存在和運動也不能脫離空間,如果說時間是縱向的,那麼空間就是橫向的,“道”的展開 既是時間性的,又是空間性的。

“道”生萬物,它自己再進入萬物之中,不但成為萬物,並且成為萬物運動變化的規律、是生命新陳代謝、循環不息的根本。
這麼說來,它不僅是原因,同時也是結果。
比如花開了,花是它;花謝之後結了果子,果子也是它;果子又要生長繁殖,長出新的樹,這樹還是它。
花是果的因,果是樹的因,樹又是花的因。在互為因果的生命循環中,道自然地體現在其中。講到這裡,諸位有沒有產生一個問題:
既然道不可知,老子怎麼知道有“道”的存在呢?
大家知道,求知是一個漸進的過程,我們認知的事物 首先是通過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肌膚觸摸到的,比如電燈亮了,我們知道有電,可是在十八世紀的時候 人們還不知道閃電是怎麼回事。富蘭克林看到天上的閃電,就產生了要去研究它的想法。等到陰天打雷的時候,他在風箏上綁了一把金屬鑰匙,把風箏放到天上去,就這樣把天上的閃電帶下來了,通過實驗他發現天上的閃電 跟我們日常生活中 各種電的現像是一樣的。
我們今天對電的認識已經很深,可以用水力發電,用煤發電,用核子發電。可是電在哪裡呢?你拿一個電給我看,拿不出來吧?它是看不見,摸不著的。
但它表現為某種形態,電燈發出來的光、擴音機發出的聲音,甚至我們穿纖維衣服的時候摩擦到身體會嘩嘩響,有時還冒火光,那都是電。
假如沒有這些東西的話,我們不知道電的存在。
同樣,道假如不能夠化生萬物,我們也就不知道道的存在,它化生萬物,我們能從萬物的運動變化中去體認它。

好了,開頭就講到這裡,下面開始講第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

這簡單的六個字 卻不知引起過多少爭論。爭論些什麼呢?主要就是這個“常”字。
“常”在另一些版本中 也寫作“恆”,是永恆的意思。
整句話的意思是:“道”如果可以言說的話,它就不是永恆不變的道。

“道”是宇宙的本源,一切的本體。它大而無外,倘若還有一個外,它就不能成為最大。
它小而無內,倘若還有一個內,它就不能成為最小。
物質是無限可分的,從分子到原子,從原子到質子、電子、中子,隨著科技發展還可以繼續分下去。
但“道”卻是不可分的,沒有一個地方,沒有一件事情,沒有一個物體,沒有一個時間不是它。

莊子這麼才華橫溢的人 也不曾說道是什麼,人家問他道在哪裡,他說在稗草、瓦礫、便溺裡面。它雖然看不見,不是任何一個具體的東西,但又沒有一個東西里面 不蘊涵著道。
這跟佛家所說的“萬法歸一”有些相似,天底下一切的事物 有差異性,也有同一性。
佛教說“真如界內不立一塵”,因為從同一性的角度看,任何一個東西都不是它自身,只是道的顯現罷了。
佛教又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世上遍地都是佛法,沒有不蘊涵佛法的事物。
從這個意義上看,道跟佛法有相通之處。

那麼,為什麼“道可道”,就“非常道”呢?
諸位,這個“道”是不可捕捉的,它看不見,摸不著,當然也無法用語言去描繪、去形容了。這裡存在著一個悖論:既然道是不可言說的,為什麼老子還寫《道德經》呢?
他喋喋不休地講了半天,所講的原來卻是不可言說的東西,不是很奇怪嗎?
是的,雖然老子很清楚 道是不可言說的,但他為了向世人 說明這個道理,就不得不勉強去說。

“名可名,非常名。”

這句話的意思是:名假如可以來命名的話,它就不是永恆不變的名。
我們用命名的方式 來區分世界上的各種事物。比如說你叫張三,他叫李四。這樣人們說“某某去做什麼事”,諸位就知道是不是跟自己有關了。又比如說我是一個“人”,這就把我跟小貓小狗區別開來了,但我們又可以說自己是動物,在動物裡又是屬於哺乳動物,在哺乳動物裡屬於靈長類哺乳動物,是靈長類哺乳動物裡的人。但在日常生活裡,我們只跟人家介紹自己的時候只說“我是某某”,而不會說“我是人”。因為“人”是一個帶有某種類特徵的概念,不能用來指稱某個具體的事物。我們可以說“我是人”,卻不會說“人是我”,因為我是屬於“人”,我包含在“人” 這個類裡頭。
同樣,“道”是一個對世界萬物 都具有普適性的概念,不能用來指稱某個東西。但萬物跟道不是包含和被包含的關係。萬物中貫穿著道,道存在於萬物之中,但我們卻不能說某物就是道,或者道就是某物。

簡單一點說,凡是可以言說、命名的事物,都不是永恆不變的;
永恆不變的“道”不能夠用語言去描述它,用文字去表達它。
因為只有那些有一定界限、範圍的東西,才可以用語言文字去形容它,這些東西只存在於特定的時間、空間裡面,最終離不開“成、住、壞、空”四個階段,甚至連天、地、日、月、星辰也不能逃離這個過程。“道”卻是超越這個過程的。老子強行命名的這個永恆不變的“道”,既不是這個,也不是那個,它是一,又是一切。那麼,諸位說說看它還有名字嗎?

諸位再看王弼的註解:
“可道之道,可名之名,指事造形,非其常也。故不可道,不可名也。”
意思是可以言說的道,可以命名的名,都是用來描述某件具體的事、某個具象的物,而不是指天地間那種恆久不變的存在。
“指事造形”的意思 是按照事物的形態去命名。
諸位知道,中國的象形文字 造字規則就是指事造形,這就是給萬物命名的方法。但萬物並不是道,也不具有恆久性。
“可名之名”是用來區分事物的,給了一個事物名字之後,名字跟這個事物聯絡在一起,而不能夠用來指稱其他的事物,比如說我們稱自己手裡拿著的東西為“書”,那麼“書”就不能用來指稱那個我們叫“攝影機”的東西了。這種可以命名的都是具體、具象之物,唯有恆久不變的道是“不可道,不可名”的。
佛教有一句話跟這很近似,叫做“不可思議”。
意思是這個東西不可言說,不可捕捉,不可思求。當你起了捕捉它的念頭,把它用語言或文字表達出來,就會落入某種軌跡。

“道”是放諸四海皆可的,你如果指定一個東西說“這就是道”,那麼人們不免要反問:“難道那個就不是道了嗎?”所以若是管某個東西 叫做“道”的話,它就失去永恆不變的屬性了。“道”本來是沒有辦法言說,也沒有辦法 給它起名字的,
但老子要向世人說明這個道理,總得給它一個稱謂,強為它命名。所以他在後面又說:“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諸位不要以為老子說的“道”,是真有一個叫做“道”東西。
老子對“道”的命名 只是個權宜之計,然而這個權宜之計 被大家接受之後,“道”字便有了某種特定的指向,就再也不能用來指其它東西了。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天地之母。”

老子把“無”和“有”提出來了,這是很吃緊的。
因為古書沒有標點,所以這句話的句讀有兩種,王弼的解讀如上,“有”、“無”是副詞,“名”是名詞。
按照王安石《老子注》則是:“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有”、“無”是名詞,“名”是動詞。這兩種句讀都能講得通。
這句話的意思是宇宙在最初的時候 什麼都沒有,這就是天地的起始;
宇宙呈現出混沌的狀態,這種混沌就是“有”,
“有”再慢慢地化生出各種事物。所以,“無”是道之體,“有”是道之用。

由“有”化生出來的事物,《周易》中歸結為“三才”,也就是天、人、地。
人生活在天地之間,頭上頂著天,腳下踩著地。人因為有靈性,所以能夠參天地之教化,取法於天文、地象,來創造我們的文明。天地靠陽光雨露、山川江河來哺育萬物,人靠文明來教化萬眾。但是,人往往會忘記跟天地自然這樣一種密切關係,諸位看看現在我們這個地球是什麼樣的?這個地球已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了。古代傳說中有個女媧補天的故事,說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打仗,共工打了敗仗,一怒之下頭撞不周山,以致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女媧於是替煉五色石補天。今天我們的生活違反自然規則,工業文明對自然環境的破壞比共工怒觸不周山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現在再沒有女媧了,這個藍天的大洞該怎麼辦呢?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控制人類的慾望,不要無休止地向自然征掠索取。我們把地球毀成這個樣子,自然也會向人類施以懲罰。

《老子》中說“無”是天地的開始,“有”是萬物的母親。
《周易》裡頭乾卦代表天和父,坤卦代表地和母。母親跟大地一樣生養子女,無私、無怨。基督教裡說最接近上帝在人間的代表是誰呀?就是母親。母親永遠是安安靜靜地為子女付出,自己寧可吃最壞的,穿最差的,也要讓子女過得好。“有”作為萬物之母的品格由此可以看出。

這句話王弼注曰:
“凡有皆始於無,故謂無形無名之時則為萬物之始。故未形無名時,則為萬物之始;及其有形有名時,則長之、育之、亭之、毒之,為其母也。言道以無形無名始成萬物,萬物以始以成,而不知其所以然,玄之又玄也。”這裡的“玄”字很多本子上都改成“元”,為什麼改成“元”呢?因為清代康熙皇帝的名字叫玄燁,為了避他的諱,就改成“元”字了。古代不僅皇帝要避諱,聖人和父母的名字也要避諱,比如諸位讀以前的《四書》本子,就可以看到“丘”字少了最後一筆,那是為了避聖人孔丘的諱。《紅樓夢》中說到黛玉在練習寫字的時候,總把“敏”字少寫一筆,這就是為了避她父親的諱。諸位,人們給事物命名本來是為了稱呼上的方便,可是在等級社會裡卻造成了這些個麻煩和不便,完全跟本意相反了。

應該怎麼理解老子這句話和王弼注呢?
老子提出的是宇宙的本體問題。宇宙本來是“無”,無中才生出有來。“道以無形無名始成萬物,萬物以始以成,而不知其所以然”,意思是道因為無形無名才能夠長成萬物,萬物長成了,我們只看到它所呈現出來的這個狀態,卻不知道它為何會呈現出這種狀態,用通俗的話講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諸位倘若去追究萬物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世界為什麼有這種種現象,就會體會到這個世界原來是如此玄奧,是如此“玄之又玄”。

這裡說到“無形無名”的時候 是天地的開始。
無形也就無名,如果有名,那名一定是人勉強給它的;有形也未必就有名,如果有名,那名一定是人類根據自己的認識給它的。到了有形有名的時候,也就意味著宇宙間已經孕育成長萬物了,所以才說“有名,天地之母也”。後來道教中把“無名”稱為無極,“有名”稱為太極,無極是什麼都沒有,太極則是指宇宙間混沌的狀態。混沌未開的時候看不出什麼東西來,混沌既開,才分化出陰陽來。所以我們說無極是最原始的,下來才是太極、陰陽,然後才是萬物。

按照老子的看法,“無”中蘊涵著“有”的契機,混沌中包含化生萬物的種子。
所以“無”比“有”具有更多可能性。比如說這個屋子裡有椅子的話我們就把它變成講堂,把椅子拿開就可以打開音樂,變成舞場。因為屋子是空的,所以它可以做各種不同的用途。又比如說做一件事情本來可以有很多種方法,只是人們習慣了某種方法之後,就放棄其它途徑了。在老子這裡,從無到有是一個過程,“無”和“有”暗示了一種比較和區別。但在佛教裡頭有些不同,他們把有和無全都去掉了。諸位進佛教寺廟,可以看到前頭一個大牌坊上面寫著四個字“不、二、法、門”。為什麼呢?因為世界一切分別都泯滅了,生和死、美和丑、有和無……都被同一性統攝了。

中國的陰陽思想是很奇妙的。
諸位看太極圖中的陰陽魚就知道,陰和陽不是截然對立、截然分開的,而是陰陽互相環抱,而且陰中有陽,陽中有陰。從世界上萬事萬物來看,陰和陽確實不是截然對立的,比如女性身上有男性荷爾蒙,男性身上有女性荷爾蒙。陰陽結合、相摩相蕩就能化生萬物。《周易》中講:“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老子講:“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都是類似的過程。這個宇宙生成論跟基督教很不同。《聖經"創世紀》中說上帝用七天七夜創造天地萬物,然後用泥土按照自己的形象做成了一個人,然後把靈氣給了他,叫做亞當。亞當生活得很寂寞,上帝於是取出他的肋骨做了一個女人,叫做夏娃。有一次我問基督教徒《聖經》中《創世紀》所描述的宇宙的生成過程是否合理,他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回答,因為對於宗教來說,這個東西是不能問、不必問的,只要相信就成了。你若跟他講“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宇宙的生成是一個慢慢演化的過程,他恐怕也是無法理解的。

諸位,老子這種“無中生有”的思想跟佛家哪種思想很相似呢?
《法華經》的精髓是“緣起性空”、“緣起性空”,意思是世界的本性是空的,因為各種緣才產生了萬事萬物,可是雖然緣起了,萬事萬物的本性依然還是空的。性空才能緣起,拿這個屋子來打比方,這間屋子必須是空的,才能往裡頭擺桌椅。但即使往裡面擺了很多桌椅,這些東西也不屬於屋子所有,遲早是要搬走的,等它搬走之後,屋子又是空的了。不過要注意的是,佛教中所講的“空”並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說因緣生的沒有一個有自性,也就是“諸法不能自生,亦不能他生”。緣起也有各種不同的緣起,將來我們講佛家故事的時候會談到。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這句話王弼有不同的句讀方法,他說:“常無慾空虛,可以觀其始物之妙”,“常有欲,可以觀其終物之徼也。”不過,我們知道老子是否定物質慾望的,這裡說“有欲”可以“觀物之終徼”,似乎是有問題的。我參照各家的解釋,因為王弼注的影響實在太大了,所以很少人敢去反駁他。我覺得這裡應該理解為“常處於無”,“欲”表示目的,就是想要的意思。這整一句話的意思是:我們應該經常處於無,為的是觀察事物玄妙之處;我們要經常處於有,為的是看觀察事物的方向和邊界。

“常無”的目的是“觀其妙”,
王弼註:“妙者微之極也,萬物始於微而後成,始於無而後生。”意思是“妙”即極微小處。而這個極微小處正是萬物開始的地方,這個極微小處是什麼呢?就是無。沒有什麼東西比無更微小的了。然後從無處才生出有來。要做到“常無”,就必須虛靜,唯有虛靜才能接納事物,觀察到事物最微妙的地方。如果一個人被慾望控制,整天和功名利祿打交道,他又怎麼能虛靜呢?所以王弼說“常無慾”才能觀察事物的微妙之處,某種程度上也是正確的。但“常無”不僅是要去欲,而且要去執,不能存有主觀偏見或執著於陳規陋習,然後才能夠認識事物從無生有這個玄妙的過程。“常無”為什麼能觀察到事物的玄妙之處呢?王弼引用老子的話說:“凡有之為利,必以無為用;欲之所本,適以道而後濟。”諸位上面所舉的屋子、杯子、輪轂已經理解無的用處,有要發生作用,必須依賴於無;引申開去,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會有很多需求,包括物質的和精神的,但要讓這些需求變得對我們有益,就必須合乎道。遵循道去行事,然後才能“濟”。“濟”就是方便、得到的意思。

“常有”的目的是“觀其徼”,
王弼註:“徼,歸終也。”“徼”是朝著某個方向達到終極,也就是說,我們從有、從實實在在的事物中來觀察它的方向和邊際。比如說我們開車的時候,走過一條街,就會想這條街是通往什麼地方的,我們會對它終點和方向發生興趣。諸位可能有過這樣的體驗,有時候會追問自己為什麼是這樣,有時候還會想像自己死後的去處。人從哪裡來,又向哪裡去?當我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們就進入了一種哲學的思考,也就是對“有”的方向和終點的思考。

這樣從無和有的地方,你加以深切的觀察,就可以知道“道”的奧妙,又知“有”的邊際。宇宙怎麼變成現在這樣子,我們知道嗎?不知道。電是什麼,我們見過嗎?也沒見過。但追究萬事萬物的本質中,我們知道宇宙是道生成的;在電燈亮的那一瞬間,我們知道電來了。常處於無來觀察其玄妙;常處於有來觀察其邊緣。就是這句話的意思。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這裡諸位要注意了,老子很有辯證思想,他提出了很多對立的概念,後面我們還要繼續講。“無”和“有”是用來說明體用的一對概念,所以在第一章就提出來了。這整句話的意思是有和無的源頭是相同的,只是名稱不一樣罷了,我們都稱之為玄,是一切事物的根本。“此兩者同出而異名”,這句話還有一種句讀方式:“此兩者同,出而異名。”這樣讀的話,意思是這兩個都相同的,只是表現出來以後名字就不同了,這也講得通。

“此兩者”指的就是有和無。這裡面包含了一個悖論。一方面無和有是相對的,當我們說“無”的時候,是因為“有”的存在才有“無”,當我們說“有”的時候,是因為“無”的存在才有“有”;無和有的來源相同,只是名字不同,它們都很玄妙,“玄之又玄”,是萬物所以形成的門徑。另一方面,前面已經說過,“有”是從“無”中出來的。兩種認識的矛盾該怎麼看待呢?

我們看看王弼的解釋:
“兩者始與母也。同出者,同出於玄也。異名,所施不可同也。在首則謂之始,在終則謂之母。玄者,冥也,默然無有也,始母之所出也。不可得而名,故不可言。”王弼認為無和有就是事物的始和母,始指事物的開始,母指事物的結束。這樣一來就容易理解了,開始是這個事物,結束還是這個事物,因此事物的無和有從根本上是相同的。“無”和“有”只是事物的不同階段的名稱;在事物發展過程中“無”先於“有”,所以“有”是從“無”中來的。“無”和“有”各自管不同階段的事,“無”管事物生出來,變成“有”;“有”則管事物“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它們兩個的作風不同,所以名字也就不同。

無和有、始和母都同出於玄。“玄者,冥也”,這個“冥”就是看不見,聽不到,摸不著,既幽深又神秘。它是默然的,什麼都沒有;並且它從性質上看是形而上的,“不可得而名”,所以無法討論它。諸位若是有過寫作經驗的都會知道,有時候我們想把自己那種微妙、神秘的體會寫出來、說出來,但卻發現不知用什麼語言文字去表達。道就是這樣一種玄妙的東西。佛教裡頭說“心行處滅,言語道斷”、“不可思,不可議”,跟這個“道可道,非常道”、“不可得而名”是一樣的意思。

玄妙的、永恆的道是絕對存在的,而事物卻是相對存在的。不盡事物是相對存在的,連認識也是如此。認識的正確與否會隨著時間、地點的改變而改變。比如在中國古人的觀念中,宇宙是天圓地方,而我們國家就在世界的中央,所以叫中國;等到後來人們慢慢認識到地球是圓的,才知道原來自己並非在世界的中央。以前我們認為地球是宇宙間唯一有生命的地方,不過現在很多發現促使人們對這個觀念產生了懷疑,也許在二十一世紀我們就能發現天外有天,其它星球上也有生命存在。無和有雖然是相對存在的,但它們又都彼此包含著向對方轉化的可能性。諸位看虛無的本體中,它蘊含著化生萬物的奧妙;紛紜的萬事萬物中,也蘊含著虛無玄妙的道。無既是起點,又是終點;有既是結果,又是原因。

禪宗在歸納出“萬法歸一”之後,又提出了“一歸何處”的問題。
因為大乘佛學主張一切皆空,隨立隨掃,倘若有了“一”,那還不是空。從這個問題中,諸位就可以知道為什麼會有“性空緣起”,“緣起姓空”的思想了。宗教信仰則不需要追問這些,只要把所有東西都交給一,交給上帝就可以了,非常的輕鬆。比如說信教的人死了,牧師為他送葬,就會說這兩句話:“是上帝的歸上帝,是泥土的歸泥土。”因為人是上帝用泥土造的,上帝把自己的靈賦予了人,於是人就成了有靈性的動物。人死了之後,靈魂上了天,是上帝的歸上帝;身體埋入土中,是泥土的歸泥土。

王弼又說:“同謂之玄者,取於不可得而謂之然也。不可得而謂之然,則不可以定乎一玄而已;若定乎一玄,則是名則失之遠矣,故曰玄之又玄也。眾妙皆從玄而出,故曰眾妙之門也。”“玄”是悠遠、微妙、深奧的,不是我們的六根所能體驗,也是我們的意思可以想到的。“玄”沒有形象,不能言說,我們該怎麼描寫它呢?只好給它一個強字之曰玄了。因此,也不能說“玄”是某個具體存在著的東西,否則就“失之遠矣”。

“玄”乃是道的特點。道孕育萬物,可是自體卻是虛而寂的。當道衍生萬物的時候,誰也不能夠說來它還能生出什麼東西來。比如從前用煤油燈的時候,決不能想像一拉開關就能得到光明;現在不必拉開關,只要發出聲音就可以了;以後還不知有什麼更高明的法子。又比如以前飛到天上只能想像,現在有飛機了,但以後也許不需要飛機就可以飛上去。宇宙的變化發展我們不能夠窮它的邊際,所以稱它為“玄”,不能瞭解它的“妙”,也不能瞭解它的“徼”,只能從無和有中去體察。

諸位都知道佛學思想中 也有個本體,那就是真如。
“實際理地,不立一塵;佛事門中,不捨一法”,“理地”就是道的無,“佛事”就是道的有。所以,真如就是說在理上不立一塵,才能空無到極點,倘立一塵就不清淨了。但是當它發展到佛事門中的時候,就不捨一法,無邊無際了。道家思想和佛家思想有很多相通之處,倘若不研究道家,就不會知道中國人為什麼可以把一個外來宗教一下子就接收過來,變成我們三大文化之一。所以我們學佛教的一定要懂得道家思想。

第一章就講到這裡吧。諸位如果不嫌麻煩,把它背下來最好。《道德經》總共就這麼一點,每一講我們大概就上兩章到三章,如果諸位閒暇的時候能夠把它背下來,將來一定受益無窮。謝謝各位!

Re: 公案很難懂

新老怪 » 週一 12月 02, 2024 11:42 am

10.
終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
歸來偶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無盡藏


雙腳踏破了芒鞋 深入山嶺白雲深處,但總不見春天的蹤影。
回到家後 偶然聞到梅花飄來的香氣,頓覺枝頭 已有十分春天的氣息,原來春天的蹤跡 就在自己的身邊啊
– 孟子: 道在邇而求之遠。
借尋春來比喻 悟道的艱苦過程,最後終於醒悟 自然妙道存在人心中,只是自己沒有察覺,卻盲目的拚命往外求。
捨近求遠,捨本逐末,捨內求外,結果離道越遠,枉費一片心力
— 蹋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首詩偈是唐朝無盡藏比丘尼的大作。
主題是說:世人都在心外求法,用眼睛追求美色,耳朵喜聽各類音聲,鼻子聞香嗅辣,舌頭喜嚐甘甜滋味,身體喜愛柔軟觸覺,心裡喜歡各種分別。一顆心,每天都在追逐六塵(色、聲、香、味、觸、法),迷魂失魄。而禪師們卻只要一閉眼睛,不看、不聽、不說,當下整個宇宙 就都在他心中了。

禪宗看起來很玄。尋春怎麼會找不到呢?
春天的郊野,到處是春意。風是春天的風,水是春天的水,草木花朵都是春。
人的臉孔帶著春天的喜悅,百鳥唱出春天的歌曲,曲中盡是春天的感情。要尋春根本不難!
此處是一個比喻。已經身在春天之中,而且四季常春,你還要找春天?
到哪兒去找呢?也就是說,若只知道春天這個名詞,而不知道春天是什麼,即使身在春天也不認識春,無怪乎永遠找不到春天了。
詩句的本意 是不要去追求智慧;當你一無所求,那就是智慧,心中若有所求、有所尋覓,就是一種牽掛,即使找到了也不可靠。

春天是什麼?鳥語花香山明水秀是春天,可是,它會永遠存在嗎?不能!它瞬息萬變。 當你感受到有那個東西,有一個永遠不變的春,春天就即刻離開了。也就是說,如果心有所執著,即使你真正見到春天,也會失去它。換個角度看,許多人追求幸福美滿。什麼叫幸福?什麼叫美滿?心中知足就有幸福,待人懇切就是美滿。如果向他人要求幸福,向環境追求美滿,那永遠找不到。 他人給的幸福你不會滿足的。如果只得到一點點,你希望得到更多;別人不讓你得到,你會無比痛苦;一旦得到了,又擔心失去。所以,對幸福的需求,永遠不可能真正滿足,因為那是別人給你的。如果心中有一個觀念:「得多得少都知足。能得多少就得多少,不能得到也就罷了。不是不要,但如果要不到,何必一定要?而即 使得到,也可能會失去,何必擔心?能不失去最好,如果非失去不可,擔心也沒有用。」這麼一想,就會經常感覺在幸福之中。

人與人之間相處,如果自己要求的少而付出的多,不但自己對自己會滿意,他人也會有若干回饋,這就是美滿。即使付出很多 而未得到任何回饋,也會覺得美滿,因為於心無愧。
用這種心態來對待家庭、朋友、社會,則可以時時刻刻 都在幸福和美滿之中。
如果不能實踐這種生活體驗,那的確是尋春不見春,縱然身在春天 也看不到春天。

:mrgreen:終日尋春不見春,
春,本心耳

Re: 公案很難懂

新老怪 » 週一 12月 02, 2024 8:29 am

9.
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
問渠哪能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朱熹

第一句是說
半畝方塘: 比喻人的心 。
鑑: 鏡子。
開: 比喻對疑難問題豁然開通。
源頭活水: 指多讀好書。
語出朱熹 <觀書有感>。朱熹主張格物致知,也就是強調讀書的重要。
和另外一派由陸九淵主導的”遵德性”相對 (讀書反而會阻礙人們的心性) 。
雖然字面上 是寫景的作品,然而作者 其實是藉著自然景物的描寫,來闡發讀書的重要性,
藉著寫池塘的清澈,並分析清澈的原因 是要源頭活水的注入,
但實際上是詩人 讀書窮理的心境,體會半畝方塘(像)一鑑開 :
人的寸心,就像一面鏡子般,明亮澄淨。

第二句是說
因為方塘非常清澈,得以倒映天上的光和雲彩,正如人的寸心 可以透澈領悟 淵博的書理而思路通達。

第三句
以設問的方式 詢問塘水 為何可以如此清澈明淨? 比喻人心在讀書領悟後,何以如此明潔無瑕?

第四句
則是以有”源頭活水”回答問題。 也就是說,人心因為多讀書,了解聖賢之意,借這股源頭活水,
了解萬物之理,並且為學 需要持之以恆,不斷地進取,才能清除雜念,使寸心澄明。

Re: 公案很難懂

新老怪 » 週一 12月 02, 2024 8:24 am

8.
手攜刀尺走諸方,線去鍼來日日忙;
量盡別人長與短,自家長短幾時量?
石屋清珙

「手攜刀尺走諸方」
本意是指裁縫師手裡拿著刀尺,各地奔波丈量,替人穿針引線縫衣裳,
整日「線去針來日日忙」。
我們雖不是裁縫師,卻也每天忙碌奔波,此種忙如能不分別、不計較、不存私 人愛憎,即較容易看清自己面目。反之,一有愛憎之心,往往產生「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心態,偏見、我執,油然而生,這是很可怕的。
「量盡別人長與短,自家長短幾時量」,
人皆喜歡量別人之長短,量別人之貧富,量別人之貴賤,量別人之美醜,量別人之好壞,
量別人之是非,卻不知道自我檢討,唯有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
反省自己言行舉止,拓寬心量包容別人,方為胸襟開闊之人!

Re: 公案很難懂

新老怪 » 週日 12月 01, 2024 8:06 pm

《第一章眾妙之門》

1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有欲以觀其竅。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為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2 朱子云:「道猶路也,人之所共同也」。
其實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理,故謂之道。天地未判以前,此道懸於太空;天地既闢以後,此道寄諸天壤。是道也,何道也?先天地而長存,後天地而不敝。生於天地之先,混於虛無之內,無可見、亦無可聞。
故太上曰:以言乎道,費而隱,實無可道;所可道者,皆道之發見耳,非真常之道也。以言乎名,虛而無物,實無可名;所可言者,皆道之糟粕耳,非真常之名也。人不知道,曷觀之《詩》乎!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道不可有言矣!又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道不可無稱矣。
須知至無之內,有至有者存;至虛之中,有至實者在。道真不可以方所言也。
太上慈悲渡世,廣為說法,曰:鴻蒙未兆之先,原是渾渾淪淪,絕無半點形象——雖曰無名,而天地人物咸育個中。此所以為天地之始也。及其靜之既久,氣機一動,則有可名,而氤氤氳氳,一段太和元氣,流行宇宙,養育群生。此所以為萬物之母也。始者,天地未開之前,一團元氣在抱也;母者,天地既闢之後,化生萬物是也。

3 學人下手之初,別無他術,惟有一心端坐,萬念悉捐,垂簾觀照。心之下,腎之上,仿佛有個虛無窟子。神神相照,息息常歸,任其一往一來,但以神氣兩者 凝注中宮為主。不傾刻間,神氣打成一片矣。
於是聽其混混沌沌,不起一明覺心。久之恍恍惚惚,入於無何有之鄉焉。斯時也,不知神之入氣,氣之歸神,渾然一無人無我、何地何天景象,而又非昏聵也——若使昏聵,適成枯木死灰。修士至此,當滅動心,不滅照心。惟是智而若愚,慧而不用。於無知無覺之際,忽然一覺而動,即太極開基。須知此一覺中,自自然然,不由感附,才是我本來真覺。

4 道家為之玄關妙竅,只在一呼一吸之間。
其吸而入也,則為陰、為靜、為無;其呼而出也,則為陽、為動、為有。
即此一息之微,亦有妙竅。
人欲修成正覺,惟此一覺而動之時,有個實實在在、的的確確、無念慮、無渣滓一個本來人在。故曰天地有此一覺 而生萬萬物,人有此一覺 而結金丹。但此一覺 如電光石火,當前則是,轉眼即非,所爭只毫厘間耳。
學者務於平時審得清,臨機方把得住。古來大覺如來,亦無非此一覺 積累而成也。

5 修士興工,不從無欲有欲、觀妙觀竅下手,又從何處以為本乎?雖然,無與有、妙與竅,無非陰靜陽動,一氣判為二氣,二氣仍歸一氣而已矣。
以其靜久而動,無中生有,名為一陽生、活子時;以其動極複靜,有又還無,名曰複命歸根。要皆一太極所判之陰陽也。
兩者雖異名,而實同出一源——太上為之一玄。
玄者,深遠之謂也。學者欲得玄道,必靜之又靜,定而又定,其中渾然無事,是為無欲觀妙。此一玄也。
及氣機一動,雖有知,卻又不生一知之見;雖有動,卻又不存一動之想。
有一心,無二念,是為有欲觀竅。此又一玄也。
至於玄之又玄,實為歸根之所,非眾妙之門而何?所惜者,凡人有此妙竅,不知直養,是以旋開旋閉,不至耗盡而不已。
至人於玄關竅開時,一眼覷定,一手拿定,操存涵養,不使須臾或離,所以直造無上根源,而成大覺金仙。

6 下手工夫,在玄關一竅。
太上首章即將無名有名、觀妙觀竅指出,足見修道之要,除此一個玄關竅,餘無可進步也。
故開頭四句,說大道根源,實屬無形無狀,不可思議窮究。
惟天地未開之初,混混沌沌,無可端倪,即如人直養於靜時也。
天地忽闢之際,靜極而動,一覺而醒,即人偵氣於動,為煉丹之始基。
第此轉眼之間,非有智珠慧劍,不能得也。
要之,念頭起處為玄牝,實為開天闢地之端。自古神仙,無不由此一覺而動之機造成。又曰無欲觀妙,有欲觀竅,兩者一動一靜,互為其根,故同出而異名。凡有形象者,可得而思量度卜,
若此妙竅,無而有,有而無,實不可以方所名狀。
縱舌如懸河,亦不能道其一字,所以謂之玄玄。
學者亦不有視為杳冥,毫不窮究一個實際下落。
果於此尋出的的確確處,在人視為恍惚,在我實有把憑。久之著手生春,頭頭是道


:mrgreen:
玄之又玄,實為歸根之所
下手工夫,在玄關一竅。

Re: 公案很難懂

新老怪 » 週日 12月 01, 2024 5:27 pm

道德經觀妙章第一 真諦解說
by wtsai

一、前言
道德經是見性聖人老子所箸,共八十一章。四年來,信堅在此園地,講解了其中十七章的真義,但一直很遺憾,至今仍未以真諦解說 此經的開宗明義第一章。
主要原因是兩千多年來,古德對此章的解說,相當多。
如依文解義,則信堅只是炒冷飯,無法超越古德。如依帛本經文,則其境界止於天道,道法自然。
如依通行版經文,則可以一乘真諦解說。但要達到將全章義理,以最上乘的真義,前後聯貫解說,則仍未得其門而入,因此沉吟至今。

昨天Emily師姐來函,建議多張貼幾篇道德經的解說。信堅因此被逼上梁山,急須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茶飯不思,競競業業,才稍有進展。今日終於,草寫此文,用以拋磚引玉,作為來日,更上一層樓解說的階梯。
帛本經文,與通行版異,所說義理境界亦異。孰是孰非,莫衷一是,各執己見。
若依帛本,則所說止於天道,道法自然。
若依通行版,則其義理,通於一乘佛道。
老子是得道聖人,佛佛同道,所說義理,應符合一佛乘妙道才是。
因此,信堅在此,採用通行版經文,加以真諦解說。

二、道德經第一章 通行版經文
1.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2.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3.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解說此章,文分三段,第一段說明 “道” 的體用,第二段說明 “一心三觀” 的入道法門,第三段則是三觀具遣,遣之又遣,以至於無遣的証道法門。

三、第一章真諦解說 第一段: 道之體用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恆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此段總言道之體用,為此經之總論。
所言道者,乃真常之道。大道沖虛,無相無名,幽微寂寞,不可以心知,不可以言詮。
大道本無言,藉言而顯理;大象無形,非立象無以測其奧。可道之道,即語言、文字,皆是方便假言說,如指標月,非真常之道的本體。

3.1 道可道,非常道。
道,
乃無名、無相、無形、無色,大而無外,小而無內,不生不滅、寂而常淨、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無所不在、言語道斷、心行滅處、不可以知知,不可以識識。此道即是佛經裡所謂自性、佛性、真如、法性。
可道,
著於竹帛,鏤於金石,可傳於人者,可道之道,是道之用。
至道無形,至理無言,雖理絕名言,要假言而顯理。大道無相,為接麤而現形,非言無以設教。依道言理,則是真理;循理言道,則是真道。
常道。
常道是真常之道,自然而然,隨感應變,擬物不窮,不可以言傳,不可以智索,但體冥造化,含光藏暉,無為而無不為,默通其極。
非常道。
夫道者,「口欲言而辭喪,心欲緣而慮忘」。口既能言,有所形容,有所指示,亦必有所變換,既有變換,則非真常之道。言可以詮道,終不能盡道。書不盡言,言不盡意。體道之要,在於心印,不涉言詮。

3.2 名,可名,非常名。
名,指不生不滅之常名,即是無名之常道。
可名,凡可名者,後天強名之名,皆是方便假名。文字言說乃至一切表述手段,都是“可名”。
非常名。世人以言詮道,徒求於名稱象色之間,名稱象色可以盡物,不可以盡道,是道之一隅,非道之全體。

道是體,名是用,因體起用,既標其名,即可稱用,稱用既立,故曰可名。
故於無名之道,以假名相解說。名以召法,法以應名。
是以經之指歸,蘊在名內。尋名得理。
文字言說 乃至一切表述手段,都是“名”。

3.3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無相無名之道,其體至虛,真空妙有,天地皆從道而生。
萬物唯心所現,唯識所變。萬物皆從天地陰陽造化而生成,天施地化,茂養萬物,亭之毒之,如母養子,故曰為萬物之母。

四、第二段是說明 入道的 “空、假、中” 一心三觀法門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此乃說明 入道的工夫。此即佛經的 “一心三觀” 法門: 觀空、觀有,及有無潼觀的中道觀。

4.1 空觀: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
“常無” 是 “真空、真諦”,意指心 恆常處於無念的 清靜寂滅狀態。
此即修道者,要觀至道,真空妙有,生化之妙。
以真諦觀諸法,皆空之理。一切諸法,因緣所生,無有自性,空寂無相。
觀是以體驗者 觀照萬物。妙 是不能用意識、思維的妙觀察智。觀空不著空。

空觀,是用般若智,先觀一切外境,皆是緣起假象,當體即空,本非實法。
次觀 四大假合,終歸壞滅,離四大之外,本無實我,其次再觀六識妄心,生滅無常,離根塵之外,本無自性。
修空觀,破我直及法執,了知過、現、未三心不可得。
上士見微知著,睹其未然,已盡其妙。

4.2 觀有、假觀: 常有,欲以觀其徼。
“常有” 是 “妙有、俗諦”。
此句是觀有、假觀。”假觀” 是用般若智慧,觀一切境,雖體達空義,而不廢緣起諸法,能夠應物隨緣,於一切境上不生執著。
又修假觀,泯色身之我,破我執。假觀即對外界一切有相物質不染,了知一切法畢竟歸空。
人們要想體認大道 有無之際,必須要修養到 常無的境界,才能觀察、體察到有生於無的妙用。

此句意指心常處於 念頭剛剛生起的時候,即有了念頭的時候。
虛無之道體,既成有名之萬物。
是 則物物皆道之全體所在,正謂一物一太極。
是 則只在日用目前,事事物物上,就要見道之實際,所遇無往而非道之所在。
如此深觀,纔見道之妙處。

修道人在常有之中,觀察道之歸趣,隱微之處。即觀萬殊歸一本之理。
如果要想體認到 無中如何生有,又必須要加工,從有處 來觀察這個「有」而終歸於本來「無」的邊際。
(徼,端倪, 指推測事物的始末,也指頭緒、跡象、窺測、捉摸、邊際。)

4.3中道觀: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同謂之玄” 是有無、空有 齊觀的中道觀。
中道觀是用般若智,觀一切法非空,非假,皆是中道,徹證性相不二,色空不異之理,不取不廢,圓融無礙。
修中觀,空幻一如,泯虛空之我,破俱生我執;即修中觀,空有雙超,泯我法二執。

“此兩者”,謂常無、常有,空觀、假觀也。
老子因上說觀無、觀有,恐學人把有無二字看做兩邊,故在此說,此兩者是一體的兩面。
有無之名雖異,其實皆在無極中而所出。

“同出”:無有,空假,都是一個心的 兩種狀態,區別只在於觀察者的 角度不同,有欲或無欲,主觀或客觀。
叫同出,有如水和浪花一樣。意謂我觀虛無體中,含有造化生物之妙。
我觀有,不單是觀萬物之象,而是觀虛無妙道之理。
是則 有無並觀,同是一體。
意謂有不自有,因無以生有。無不自無,因有以顯無。固有無相生。

又恐人又疑既是有無對待,則不成一體,故又釋曰,”同謂之玄“。
玄的本意 是指黑線與紅線,交替編織而成的絞狀絲繩。
即有無是交織在一起,緊密不可分。
亦即天地同根,萬物一體。
名殊理同;從可道可名 之有,可契入真常無名 之無。

五、第三段: 遣之又遣,以至於無遣,而入眾妙之門,達到見性成佛境界。
玄之又玄,眾眇之門。
大道體中,不但絕 有無之名,抑且離玄妙之跡,因此修道工夫至此,雖是有無同觀,若不忘心、忘跡,仍不能滌除玄覽,還須更進一步,遣之又遣,以至於無遣。

玄之又玄 是將主客觀、有無,緊密交織在一起,然後再複合,再交織在一起。工夫到此,忘懷泯物,無往而不妙,則可入眾妙之門,此即得道,明心見性,見性成佛。

玄之又玄,
即《道德經》第四十八章所云:「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
亦即心經所云: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得
故,菩提薩埵」。
耳根圓通法門所說: 「覺所覺空,空覺極圓,空所空滅;生滅既滅,寂滅現前,忽然超越,世出世間,十方圓明」。

Re: 公案很難懂

新老怪 » 週日 12月 01, 2024 4:33 pm

謂經、術、政、教之道也。非自然長生之道也,
常道 當以無為養神,無事安民,含光藏暉,滅跡匿端,不可稱道。謂富貴尊榮,高世之名也。非自然常在之名也。
常名者, 愛如嬰兒之未言,雞子之未分,明珠在蚌中,美玉處石間,內雖昭昭,外如愚頑。
無名者,謂道。道無形,故不可名也,始者,道本也。吐氣布化,出於虛無為天地本始也。
有名 謂天地。天地有形位,陰陽有柔剛,是其有名也。

:mrgreen:

無名者,常名者,謂道。道無形,故不可名也。

有名者 謂天地。天地有形位,陰陽有柔剛。

Re: 公案很難懂

新老怪 » 週日 12月 01, 2024 8:09 am

河上公章句:

謂經、術、政、教之道也。非自然長生之道也,
常道 當以無為養神,無事安民,含光藏暉,滅跡匿端,不可稱道。
謂富貴尊榮,高世之名也。非自然常在之名也。
常名 愛如嬰兒之未言,雞子之未分,明珠在蚌中,美玉處石間,內雖昭昭,外如愚頑。
無名者,謂道。道無形,故不可名也,始者,道本也。吐氣布化,出於虛無為天地本始也。
有名 謂天地。天地有形位,陰陽有柔剛,是其有名也。
萬物母者,天地含氣生萬物,長大成熟,如母之養子。
妙,要也。人常能無欲,則可以觀道之要。要,謂一也。
徼,歸也。常有欲之人 可以觀世俗之所歸趣也。
徼,音叫,又古吊反,即竅字。
兩者,謂有欲無欲也。
同出者,同出人心也。而異名者,所名各異也。
名無欲者長存,名有欲者亡身也。
玄,天也。言有欲之人與無欲之人,同受氣於天。
天中復有天也。稟氣有厚薄,得中和滋液,則生聖賢;
得錯亂污辱,則生貪淫也。
能知天中復有天,稟氣有厚薄,除情去欲守中和,是謂知 道要之門戶也。

Re: 公案很難懂

新老怪 » 週日 12月 01, 2024 7:57 am

常無欲,以觀其妙。
修道修德要無私無欲,才能守靜,這樣方能觀察道的奧妙。
第十一課,天道。不出戶以知天下,不窺牖以見天道。
不出門就可以知道天下的事情,不需要通過窗戶 就可看見大道。

常有欲,以觀其徼。
修道有私心、欲望,便不能守靜,要麼什麼也看不到,即使觀察到的也是有限的。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
此兩者同是為了修道修德,一個沒有私心欲望,一個有私心欲望,其結果各不相同。

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有欲和無欲的兩者 都在叫玄,但玄的內容大不相同,
有欲的在表面玄、門外玄;
無欲的在道裡玄、門內玄。
玄是一種前進的形式,成為螺旋式的上升;各種行業,即七十二行,行行都有門。這個門,就是進入大道之門。
所以玄!玄!玄!就能玄入道門。
奧妙之門多得很,只要苦練就能進。

Re: 公案很難懂

新老怪 » 週日 12月 01, 2024 7:20 am

7.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
六根清靜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布袋和尚

這首偈語,是布袋和尚在耕種時見道所作,道本自然,道在一切生活之中,農夫的生活最近道。他們識天時,敬天、畏天,春耕、夏作、秋收、冬藏,生活素樸,知福、惜福。在這首偈語中,暗含著無上天機。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
是形容一個農夫插秧時,一把把青秧插滿田,低頭看到水面漂漾的藍天,也看到自己!一般人的通病是:只看到別人的短處,看不到自己的過失。水中天如鏡,人要自覺自悟,使本性清澈顯見,才能夠「六根清淨方為道」,
使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不被外面的色、聲、香、味、觸、法六塵污染,時時保持自性的清淨,就是道,就是修行了。

「退步原來是向前」,
頗有哲理意味。試想,農夫插秧,一面插青秧,一面往後步步退,返到田邊,一畦田的秧苗才插好,其是似退而實進。有時候,退讓不是完全的消極,反而是積極的轉進。與人相處,斤斤計較爭執,互相排擠詆毀,又能成就什麼?倒不如退一步,尋求更大的成功。

手把青秧插滿田:
「手」 乃是下手、入手、首要。「田」是我們心田,性地。我們人有八識──眼、耳、鼻、舌、身、意、末那識及阿賴耶識。佛家又將這八識比做田地,人心稱為七識田,就如同種田。人生在世,所種的善惡,就是來世的富貴、貧賤,二十八宿為人的藏田,稱為八識田,是善惡的倉庫,古語說:耕田不下種,枉費耕田力。但是第八識田所種的善惡,即成為輪迴的種子。「青秧」:青(清)也是一種顏色。看到青色,就感清涼、舒暢、無憂無慮。青秧,即青苗、幼苗,乃赤子之心,懷赤子之心,離道不遠,赤子之心,貴在天真未鑿,一片圓明,後有善惡。人身中也有一個樸,就是上天所賦予我們的本性,它的本體也是清靜無為,光明如日月,是靜定之心,未動心以前的心。簡單的說,即是「道心」。天下蒼生,生性都是極其良善,就是原來的善,原來的初,也就是完完全全純潔不染的 赤子之心。但人因落了凡身,物欲蒙蔽太深,氣稟薰染太重,自性迷昧,有而不知有。同時受累世因果業力的影響,七情六慾攻其中,十色五光擾其外,靈性日喪, 心中無主。永遠也不能超脫七情六慾的束縛了。

低頭便見水中天:
水中天,便是性天,莊嚴之天。反過來說,明心見性,須低頭。人最不容易做到的,就是低心下氣,把一切心放低下來,把一切火氣意識、念頭放下。我們平常不願低頭,乃是我執、我見、我慢的障礙。

六根清靜方為道:
人剛生時,一塵不染,天性喜愛清靜。長大後,涉世一深,接觸一廣,慾望也就跟著多了。長春子曰:人生本靜是其性也,感物而動是其欲也。人為什麼有「慾」呢?那是因為生而有六門,由六門生六塵,再生六欲之故。六門:眼、耳、鼻、舌、身、意的作用,都是向外發展,所以具有六塵。六塵:視、聽、嗅、嚐、覺、知的功能。六門配合六塵就有六慾:色、聲、香、味、觸、法的需求。三者聯合作業,便有眼喜視色、耳喜聽聲、鼻喜嗅香、舌喜嚐味、身喜接觸、意喜知情,人心也就被慾牽著走。

退步原來是向前:
退步即是不爭,道家一味守柔,居後不居先,謙退而不爭,道德經上說: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聖人之道,為而不有,有而不爭,夫唯不爭,天下莫能與之 爭。又說不爭之德可以配天。因為二人爭,一勝一敗,三人爭一勝二敗,十人爭一勝九敗,損九敗而益一勝,豈是天地之初心。天道成人之善,不成人之惡。退步乃是知止。知止、知足才能不危、不辱。退步並不是放棄、消極,而是要效法彌勒祖師的大肚能容,慈心佈滿,善利萬物而無形,人己兩忘,無以為爭,所謂滿招損,謙受益,不爭才是道用之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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