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源一滴水
刀是用來切割,不是用來磨的,但切割之鋒 卻首先要從磨礪出。主、主之驗,即是磨刀之功,意在藉他人之石,以鋒己之刃。寶刀是用來殺賊,不是用來收藏的,一旦磨好了,就要給它派上用場。古人開悟後,都是先往四方行行腳,與諸方大佬過過招。待妄盡情絕後,即於山間水泮尋個所在,無緣即自度寒暑,有緣則兼善天下。禪門機用之極則,在主驗主,禪門機用之價值,卻在主驗賓。
講到大機大用,就不能不首先說到兩個人,一是咱們的創教之祖 釋迦牟尼佛,另一個則是一切在家修士的楷模 維摩詰大士。當年世尊 甫宣大乘法義,大士即應機而示疾。世尊依次差點十大羅漢、十大菩薩代問彼痴,人人卻盡道 往昔一段因緣,以辭其責。也難怪,眼沒人家毒為輸其機,手沒人家狠 為失其用,機用全失 如何堪受其命耶?
機用並不像許多人想的那樣,一定是什麼機鋒轉語,懂得因材施教 又何嘗不是機用?是以禪有禪機,教有教用,一為減法,一作加法;一為人去粘解縛、抽釘拔楔,一為人解疑答惑、扶正祛邪。本份宗師 為人從無定法,應禪者說禪,適教者言教,或棒喝臨頭,或軟語撫慰,俱只是應病與藥,除瘡療傷而已。
世尊、大士雖俱全機全用,然斯時學眾 多只具教機,未具禪機,發揮的空間 實在有限。禪門大機大用之要旨,實發於西天而旺於東土,尤至五家分燈 方盡展殊妙。
既然主、主之驗為的是日後主驗於賓,講完了前篇的主驗主,今番就再為大眾 舉唱個主驗賓的公案。
公案原文
天台山德韶禪師,於龍牙禪師座下 初悟本來,後又“歷參五十四員善知識,皆法緣未契。最後至臨川,謁法眼,眼一見,深契之。師以遍涉叢林,亦倦於問。一日法眼上堂,僧問:'如何是曹源一滴水?'眼曰:'是曹源一滴水。'僧惘然而退,師坐於側,豁然開悟,平生凝滯,渙然冰釋。遂以所悟聞於法眼,眼曰:'汝向後 當為國王所師,致祖道大光,吾不如也。”
解:
本公案之意趣,吾等於德韶 首先應從三處著眼。
一是德韶禪師於龍牙座下悟後,本已妙語連珠,機用勃發,這事若放在於今各位身上,早就關起來門來 安安心心地 做自己的養雞專業戶去了,誰還肯繼續四方行腳,老實為人?韶師傅之所以還要遍歷諸方,訪參五十四員善知識,是因為他知道 自己心中尚未穩在。此時他的悟境 與我前番舉過的佛心才禪師、迦那仁波切等人一樣,皆是未到 徹了的路途中光景。我們總說要學古人,這第一點要學的,就是“自知”——不到那畔莫自肯!
韶師傅的兩條腿 再加上五代那個戰亂的年代,光是走這些路 就要吃如許多的苦,受如許多的罪,這事如果放在咱們身上,就是讓你坐飛機,怕是你也沒有 連參五十四員善知識的耐心吧?我們總說要學古人,
這第二點要學的,就是捨身忘軀——不歷萬苦莫回頭!
這第三處著眼的,就是悟道的因緣。德韶在法眼之前 先歷參五十四員善知識,其中定有道眼通明者,只因法緣未契,而徒手自歸。再想昔年連世尊之德 尚度城東老母不得,因緣之事 實在是強求不得的。我們總說要學古人,這第三點要學的,就是隨法緣——不是真師莫依止!
我們再來接著說公案。“一日法眼上堂,僧問:'如何是曹源一滴水?'眼曰:'是曹源一滴水。'”那僧本來是請教本來面目的,但古人問話 不像我們那麼直接,而總要在裡邊 搭個扣拐個彎。曹源乃法眼當時駐錫之地,他是以地代人,以水喻性,藉著問水 好向法眼討個說法。對於這種問話,宗門裡的老師傅一般都應以三種句式:
一是涵蓋乾坤句,二是截斷眾流句,三是隨波逐流句。
1比如你問我“狗子有無佛性?”我若二話不說,對你當頭一喝,管你什麼真妄、有無、迷悟、能所的一概喝退,這就是涵蓋乾坤句。
2我若答有,順著你的語脈而轉,跟著經教的義理而遷,這就是隨波逐流句。
3我若答無,背經教之理,絕現前之思,這就是截斷眾流句。
臨濟說他一喝中 能全具三句,但他真正常用的,還是涵蓋乾坤句。隨波逐流句 用得最老辣、最有心得的,是趙州。
2比如有僧問:“如何是趙州?”州曰:“度驢度馬。”他明明知道人家 問的是你這個人,不是城外的那座橋,但我偏要跟著你的語句轉,來個權實並舉,體用全收。
3而截斷眾流句 最出名的,是馬大師的“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馬祖情知你一口吸不盡西江水,所以這話 是打死也不准備告訴你的。
涵蓋如利斧斷金,管你刀來還是劍往,只消迎面劈下,講究的是個鋼猛。
隨波如太極推手,隨你拳打還是腳踢,只管借力打力,講究的是個脫卸。
截流如飛流急斷,任你浪高還是水急,只教一刀頓斷,講究的是個把定。
禪分五家,雲門、法眼皆擅截流。
雲門的“顧、鑑、咦”惜字如金,常使人摸不著頭腦,妙在一個玄字。
法眼好移位,常以問作答,直教人張口結舌,妙在一個巧字。
如有僧問法眼:“慧超諮和尚,如何是佛?”法眼雲:“汝是慧超。”你問我如何是佛,我卻知道你是慧超!法眼非是不知何者是佛,在那個時代,能出去行腳參訪的,都不是一般人物,人人肚裡的佛法知識、知見皆高如山、深似海,若只在言句上下語,則如馬放南山,再難撥轉。
所以法眼一句“汝是慧超”,當下截流,真乃暢快!
如果誰要把這話 理解成“你慧超而今能聽能說 那個即是佛”,那可就屈死法眼了。
法眼的這般手段之妙處 還可見於另一個公案,有個如則監院 在法眼會中,卻不曾參請入室。一日法眼問云:“則監院何不來入室?”則云:“和尚豈不知,某甲於青林處,有個入頭。”法眼雲:“汝試為我舉看。”則云:“某甲問如何是佛?”林雲:“丙丁童子來求火。”法眼雲:“好語,恐爾錯會,可更說看。”
則云:“丙丁屬火,以火求火,如某甲是佛,更去覓佛。”法眼雲:“監院果然錯會了也。”
則不憤,便起單渡江去。法眼雲:“此人若回可救,若不回救不得也。”則到中路自忖雲:“他是五百人善知識,豈可賺我那?”遂回再參。法眼雲:“爾但問我,我為爾答。”則便問:“如何是佛?”法眼雲:“丙丁童子來求火。”則於言下大悟。
以人之刀,殺人之身,這賊 做得可實在是高!
像法眼這等殺在活處、收在放處的作略,對付那些半瓶醋、二把刀,實在有鬼神不測之妙!
與此則不同的是,“曹源一滴水”並未解開 問話那僧的心結,反以隔山打牛之勢,意外成全了旁邊閒坐的德韶,這正應了那句“無心插柳柳成蔭”的老話。東邊日出西邊雨,南山打鼓北山聞。禁城昨日宣御旨,村野草漢獨領恩。呵呵!
法眼的公案 一般都情節簡單,脈絡清楚,沒有太多咀嚼處。
其實非但法眼,即是德山、臨濟、趙州、溈山、雲門、洞山一輩老漢,如果你能真把他的老底探明了,也同樣是家家無多子,戶戶盡空宅。
機之與用,既為體用,亦為表裡。機以用顯,用因機生。無用之機是死,無機之用亂用。禪師家接引後學,表之於外的是用,發之於內的是機。
機不發則無以識其病,用不達則無以化其癰。
十年寒窗苦讀,方衣一朝之錦;千觳羽箭射盡,乃穿百步之楊。
古人所以出得如是棒,行得如是喝,為伊皆從苦寒來!
可有些人不知個中情由,只見山呼的瀟灑,海喝的威風,也時不時地 學人家販驢販馬,掄棒行喝,以為這樣 就算是會得饞殺得雞了,其實這都哪跟哪呀?所以本公案之另一個意趣,是吾等於法眼機用之先,應首從他當年行腳時著眼,看看人家 是怎麼總歷一番寒徹骨,方得梅花撲鼻香的。大苦方能大樂,大失才可大得,法眼如是,他人如是,你我亦當如是。
至於各家風格之異,施設之差,全是自然而成,並無半分造作。所謂同機 而不同用,異用而本同機。昔年洞山參溈山,問曰:“頃聞南陽忠國師 有無情說法話,某甲未究其微。”溈曰:“我這裡也有,只是罕遇其人。”師曰:“某甲未明,乞師指示。”溈豎起拂子曰:“會麼?”師曰:“不會,請和尚說。”溈曰:“父母所生口,終不為子說。此去澧陵攸縣 有云岩道人,若能撥風瞻草,必為子之所重。”後洞山果於雲巖處 發明斯旨,溈山之機用 豈在雲巖之下耶?
圓悟當初 不明內中細事,錯把“臨濟用事”做實有,去照貓畫虎,礙滯於心,實為大錯!
真得大用,未必時時皆是棒喝,人人盡逞機關。
五祖演,宋代臨濟之高人也,幾番答三佛之話 未嘗不落道理處。雖落道理處,卻又句句盡歸三句,三句總歸一句。欲知如何是那一句,欲知如何是那一句,參!!!
公案很難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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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 5297
- 註冊時間: 週三 3月 24, 2021 4:25 pm
Re: 公案很難懂
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俺獅子當年初讀公案時,常常想不明白,他宗門中人為什麼 總要在一些並沒有多大相干處 說長論短?比如南泉驗山下庵主:“昨日的,昨日的。”主問了個:“昨日的,是個什麼?”便被他南泉大叫著:“賺我來,賺我來”而去。莫非他南泉於這話下 撿了個金元寶不成?
此外還有一些古鏡磨不磨、某處佛法何似這裡、他處與這裡隔不隔,以及佛手驢腳之類的話頭,又不是爭房子爭地,磨了隔了別了似瞭如何,不磨不隔不別 不似又如何?有那鬥嘴磨牙的工夫,干點什麼不好?後來鹽吃得多了,人也懂點事了,才知道原來那裡邊 果然有奇特事。要知奇特在何處,咱們先看過公案:
公案原文:
龐居士辭藥山,山命十人禪客,相送至門首。居士指空中雪雲:“好雪片片,不落別處。”時有全禪客雲:“落在什麼處?”士打一掌。全雲:“居士也不得草草。”士云:“汝恁麼稱禪客,閻老子未放汝在。”全雲:“居士作么生?”士又打一掌,雲:“眼見如盲,口說如啞。”雪竇別雲:“初問處但握雪團便打。”
解:
龐蘊居士,東土維摩也。據說當年六祖遷化時,所讖:“吾去七十年,有二菩薩從東方來。一出家,一在家,同時興化,建立吾宗,締緝伽藍,昌隆法嗣。”其中的在家菩薩,就是大士。
龐居士初見石頭而有省,繼參馬祖而徹微,一手托兩家,乃不世出之奇才。
卻說一個雪日,居士從他的同門好友 藥山惟儼禪師處辭行,藥山命十位禪客 出來相送(這樣的待遇你我是肯定莫想了)。居士看見滿天紛飛的鵝毛白雪,情不自禁地說:“好雪片片,不落別處。”有位全禪客 聽見馬上接話問:“落在什麼處(呵呵!這個阿師,卻敢向虎口裡拔牙)?”居士這話與趙州的“佛這之一字,吾不喜聞”一樣,是能授人以柄的。
居士見問,遂打一掌,龐老的話 其實好生明白,若是皮下有血的漢,當然應該知道 好雪片片,自然是 片片都落到該落之處。可憐全禪者全未醒悟,反雲:“居士也不得草草。”
聞得這話,俺獅子倒想起當初 圓智給俺唱的小曲:“無知獅子上了樹,嚇死許你留全屍!”老龐今日卻與俺 死貓頭樹上相見了。哈哈!
離岸三尺釣,意本在金鯉,誰知釣上的 竟是條瞎眼鱉,我猜想老龐同志 當時的心情一定很不好,所以才會大聲呵斥說:“汝恁麼稱禪客,閻老子未放汝在!”如此見解,如何得了得生死喲?!全禪者顯然不服氣,還要進問云:“居士作么生?”您說閻老子日後 不放我在,您又做何道理?居士又打一掌,曰:“眼見如盲,口說如啞。”這裡是什麼所在,會則當下會,哪有你商量的餘地?
“好雪片片,不落別處。”這話若是尋常人說來,也不過就透著幾分 詩情畫意而已,但在禪家大佬嘴裡說出意義 卻絕不止此!那是禪者 實相正見的全體流露,是般若智慧與解脫果德 無二交融的真實寫照。
菩提與解脫,如手之心背,如鳥之二翼,舉則並舉,收則全收。真獲解脫,必顯般若,真發般若,必證解脫。
明斯理者,
自知“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是“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是人住人位,世間法安住,是“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不見一法生,不見一法滅;不見佛出世,不見佛涅槃,是“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老人說:“悟道的大祖師胸懷坦蕩,赤裸裸,淨灑灑,更無一絲一毫的掛礙。好比雲散長空,青天徹露,光明無量,照十方國”。到此時節,般若即解脫,解脫即般若,生死即涅槃,涅槃即生死,三界任我去,六道自在遊,何其慶快也!
是以真正的禪者 一定是見與行齊,理與事合。悟一分般若,必證一分解脫,證一分解脫,必得一分空靈。
如此自然境隨心轉,入出無礙。當年馬大師不安,院主問:“和尚近日尊候如何?”大師云:“日面佛,月面佛。”據說日面佛 住世一千五百歲,月面佛 只住世一日一夜。在馬祖這裡,日面佛是好雪一片,月面佛也是好雪一片;一千五百歲是不落別處,一日一夜也是不落別處。不管今日走,還是百年後走,何時走都是“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虛雲老和尚說,漢土自古來修行人 能坐脫立亡,去來自在的,以禪宗最多。
本公案的主人 龐居士一家四口,個個都是真悟徹了的人,除龐婆故意留世,士與其兒女 皆坐脫而化,立亡而去,集體表演了一番“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若按《華嚴經》的描述,此等境界 唯有六七地以上的菩薩才做得到。
而那個只識得“一色邊事”的暹首座,雖也能坐蛻而去,卻只能落到別處 而不能落到這處。
正因為龐老真正 理到事到,見到行到,所以雪竇頌古 拈到這一則時,
頌之曰:
雪團打雪團打,龐老機關沒可把。
天上人間不自知,眼裡耳裡絕瀟灑。
瀟灑絕,碧眼胡僧難辨別。
古人臨機詆對,之所以要常以拂子、驢腳、末後句作文章,就是要看你的心 是不是真的空淨,真的透脫。只有向這裡著眼,才知他古人 奇言奇語,句句透著本份;若棒若喝,著著不離那般!“倘稍涉趣向,略有取捨,便成滯礙(老人語)”,便成今日心意之礙,便為日後解脫之障。
以全禪者為例,就憑他當日之牽纏掛礙,臨終定然無法 自做自主,去留自在。
大士呵他:“汝恁麼稱禪客,閻老子未放汝在!”乃真實警策之語,絕非沒事鬥嘴皮子,
這可是有諸多鮮活的事例 以為佐證的。
如是之言,現今那些藥水汞、蛤蟆禪聽了,難道不應深自警悟乎
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俺獅子當年初讀公案時,常常想不明白,他宗門中人為什麼 總要在一些並沒有多大相干處 說長論短?比如南泉驗山下庵主:“昨日的,昨日的。”主問了個:“昨日的,是個什麼?”便被他南泉大叫著:“賺我來,賺我來”而去。莫非他南泉於這話下 撿了個金元寶不成?
此外還有一些古鏡磨不磨、某處佛法何似這裡、他處與這裡隔不隔,以及佛手驢腳之類的話頭,又不是爭房子爭地,磨了隔了別了似瞭如何,不磨不隔不別 不似又如何?有那鬥嘴磨牙的工夫,干點什麼不好?後來鹽吃得多了,人也懂點事了,才知道原來那裡邊 果然有奇特事。要知奇特在何處,咱們先看過公案:
公案原文:
龐居士辭藥山,山命十人禪客,相送至門首。居士指空中雪雲:“好雪片片,不落別處。”時有全禪客雲:“落在什麼處?”士打一掌。全雲:“居士也不得草草。”士云:“汝恁麼稱禪客,閻老子未放汝在。”全雲:“居士作么生?”士又打一掌,雲:“眼見如盲,口說如啞。”雪竇別雲:“初問處但握雪團便打。”
解:
龐蘊居士,東土維摩也。據說當年六祖遷化時,所讖:“吾去七十年,有二菩薩從東方來。一出家,一在家,同時興化,建立吾宗,締緝伽藍,昌隆法嗣。”其中的在家菩薩,就是大士。
龐居士初見石頭而有省,繼參馬祖而徹微,一手托兩家,乃不世出之奇才。
卻說一個雪日,居士從他的同門好友 藥山惟儼禪師處辭行,藥山命十位禪客 出來相送(這樣的待遇你我是肯定莫想了)。居士看見滿天紛飛的鵝毛白雪,情不自禁地說:“好雪片片,不落別處。”有位全禪客 聽見馬上接話問:“落在什麼處(呵呵!這個阿師,卻敢向虎口裡拔牙)?”居士這話與趙州的“佛這之一字,吾不喜聞”一樣,是能授人以柄的。
居士見問,遂打一掌,龐老的話 其實好生明白,若是皮下有血的漢,當然應該知道 好雪片片,自然是 片片都落到該落之處。可憐全禪者全未醒悟,反雲:“居士也不得草草。”
聞得這話,俺獅子倒想起當初 圓智給俺唱的小曲:“無知獅子上了樹,嚇死許你留全屍!”老龐今日卻與俺 死貓頭樹上相見了。哈哈!
離岸三尺釣,意本在金鯉,誰知釣上的 竟是條瞎眼鱉,我猜想老龐同志 當時的心情一定很不好,所以才會大聲呵斥說:“汝恁麼稱禪客,閻老子未放汝在!”如此見解,如何得了得生死喲?!全禪者顯然不服氣,還要進問云:“居士作么生?”您說閻老子日後 不放我在,您又做何道理?居士又打一掌,曰:“眼見如盲,口說如啞。”這裡是什麼所在,會則當下會,哪有你商量的餘地?
“好雪片片,不落別處。”這話若是尋常人說來,也不過就透著幾分 詩情畫意而已,但在禪家大佬嘴裡說出意義 卻絕不止此!那是禪者 實相正見的全體流露,是般若智慧與解脫果德 無二交融的真實寫照。
菩提與解脫,如手之心背,如鳥之二翼,舉則並舉,收則全收。真獲解脫,必顯般若,真發般若,必證解脫。
明斯理者,
自知“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是“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是人住人位,世間法安住,是“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不見一法生,不見一法滅;不見佛出世,不見佛涅槃,是“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老人說:“悟道的大祖師胸懷坦蕩,赤裸裸,淨灑灑,更無一絲一毫的掛礙。好比雲散長空,青天徹露,光明無量,照十方國”。到此時節,般若即解脫,解脫即般若,生死即涅槃,涅槃即生死,三界任我去,六道自在遊,何其慶快也!
是以真正的禪者 一定是見與行齊,理與事合。悟一分般若,必證一分解脫,證一分解脫,必得一分空靈。
如此自然境隨心轉,入出無礙。當年馬大師不安,院主問:“和尚近日尊候如何?”大師云:“日面佛,月面佛。”據說日面佛 住世一千五百歲,月面佛 只住世一日一夜。在馬祖這裡,日面佛是好雪一片,月面佛也是好雪一片;一千五百歲是不落別處,一日一夜也是不落別處。不管今日走,還是百年後走,何時走都是“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虛雲老和尚說,漢土自古來修行人 能坐脫立亡,去來自在的,以禪宗最多。
本公案的主人 龐居士一家四口,個個都是真悟徹了的人,除龐婆故意留世,士與其兒女 皆坐脫而化,立亡而去,集體表演了一番“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若按《華嚴經》的描述,此等境界 唯有六七地以上的菩薩才做得到。
而那個只識得“一色邊事”的暹首座,雖也能坐蛻而去,卻只能落到別處 而不能落到這處。
正因為龐老真正 理到事到,見到行到,所以雪竇頌古 拈到這一則時,
頌之曰:
雪團打雪團打,龐老機關沒可把。
天上人間不自知,眼裡耳裡絕瀟灑。
瀟灑絕,碧眼胡僧難辨別。
古人臨機詆對,之所以要常以拂子、驢腳、末後句作文章,就是要看你的心 是不是真的空淨,真的透脫。只有向這裡著眼,才知他古人 奇言奇語,句句透著本份;若棒若喝,著著不離那般!“倘稍涉趣向,略有取捨,便成滯礙(老人語)”,便成今日心意之礙,便為日後解脫之障。
以全禪者為例,就憑他當日之牽纏掛礙,臨終定然無法 自做自主,去留自在。
大士呵他:“汝恁麼稱禪客,閻老子未放汝在!”乃真實警策之語,絕非沒事鬥嘴皮子,
這可是有諸多鮮活的事例 以為佐證的。
如是之言,現今那些藥水汞、蛤蟆禪聽了,難道不應深自警悟乎
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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