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案很難懂

新老怪
文章: 5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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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風非幡(明超《無門關夾注》)

非風非幡(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

六祖(慧能)因風揚(吹動使飄揚)剎幡(剎竿上的幡旗)。有二僧對論,一雲:“幡動!”一雲:“風動!”往復(反復辯論)曾未契理(都不能契合真理)。祖(六祖)雲:“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是你們二位大德的心在動)!”二僧悚然(驚訝而有所反省)。


無門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不是心動(也不是六祖說的心動),甚處見祖師(那麼要在什麼地方見到六祖呢)?若向者(這)裡見得親切(有深刻的真實體悟),方知二僧買鐵得金(本來只是想買到鐵,結果喜出望外地 得到了貴重的黃金。本來只是一種文字思維上的爭論,結果卻得到了 關乎生命本身的體悟),祖師忍俊不禁(一旁看熱鬧的六祖,也忍不住心癢癢,上前插嘴,陷入紛爭),一場漏逗(本義為“疏忽,漏失”。在禪門裡則是指禪師不惜運用言辭 來慈悲方便的指導學人,因而有違於“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的實相境界,因而帶有批評的意味。漏,洩漏。逗:接引。但這種方便接引 有時反而成為一種過失)。

頌曰:
風、幡、心動,一狀領過(把幾個案子 合並為一個來處理,意即二僧與六祖 都有同樣的過失)。只知開口,不覺話墮(說話自相矛盾,隨自己落敗)。


頌文大意:無論是二僧說的風動、幡動,還是六祖說的心動,其實可以放在同一紙公文裡批示發落:這幾個傢伙 統統都只知道開口亂道,說出的話自相矛盾,竟然全都沒有絲毫的反省察覺!


  (明超《無門關夾注》)
新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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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月錄:
四祖至牛頭山見法融。師(法融)曰:「因何降此?」
祖曰:「特來相訪,莫更有『宴息之處』否?」
師指後面曰:「別有小菴。」遂引祖至菴所,遶菴惟見虎狼之類,祖乃舉兩手作怖勢。
師曰:「猶有這個在。」
祖曰:「『這個』是甚麼?」師無語。
少選祖却於師宴坐石上,書一佛字,師覩之竦然。
●祖曰:「猶有『這個』在?」師未曉,乃稽首請說真要。
祖曰:「夫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

:mrgreen:同歸方寸
電火
文章: 2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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遶菴惟見虎狼之類,祖乃舉兩手作怖勢
吃米粉
新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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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風非幡(謝力《我與無門關》)

〖公案〗
  六祖因風揚剎幡*1。有二僧對論,一雲幡動,一雲風動,往復曾未契理。
祖雲:“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2者心動。”
二僧悚然。

【語譯】
  風吹動了寺院前面剎桿上的幡,六祖見到兩名僧人在議論,一人說是幡動,另一人說是風動,議論了很久都未得要領。
六祖插話說:“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是你們二人的心動。”
兩名僧人聽了悚然起敬。

〖評唱〗
  無門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不是心動,甚處見祖師。若向者裡見得親切,方知二僧買鐵得金,祖師忍俊不禁一場漏逗*3。”

【語譯】
  無門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不是心動,到哪裡去見祖師呢?如果向這裡看得親切,才知道這二名僧人買鐵得金,祖師就是一時忍俊不禁,才會引來這一場漏逗。”

〖頌曰〗
風幡心動  一狀領過
只知開口  不覺話墮

【語譯】
是風幡還是心動,
一張紙幾個字便可以帶過。
就只知道開口,
不知道一說話就令你墮落。

【題解】
  故事發生在六祖慧能 剛到廣東南華寺的時候,那天風和日麗,清風吹動剎幡。兩名僧人在打機鋒,議論著是風動還是幡動,爭論不休。六祖忍俊不住,插口說:“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是你們二人的心動。”兩名僧人聽了悚然起敬。

從這個故事 可以看到,六祖還未到廣東時,廣東的禪風 已經相當興盛了。無門選用這段文字作為公案,目的不是要你去參究風動、幡動或者心動。而是要你去參究 六祖當時該不該開口。因為 六祖當時 忍俊不住而開口,令二僧買鐵得金。但是,卻引來了一場“漏逗”;一場讓你笑到小便失禁的笑話。無門批評六祖:“只知開口,不覺話墮。”六祖如果當時不開口,故事將會怎麼發展?你自己去描繪、描繪吧!


【參究】
  風動、幡動還是心動?
只知開口,不覺話墮。

【註解】
*1  幡(pataka、dhvaja、ketu),音譯波多迦、波哆迦、計都。乃旌旗之總稱。原為武人在戰場上用以統領軍旅、顯揚軍威之物,佛教則取之以顯示佛菩薩降魔之威德,與“幢”同為佛菩薩之莊嚴供具。昔時在印度,幡即著有各種色彩。

*2  仁,是二人的俗字。

*3  漏逗,逗趣的笑話,笑到令你小便失禁。

  (謝力《我與無門關》)
新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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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風非幡(慧開《無門關》)

  六祖因風揚剎幡,有二僧對論,一雲“幡動”,一雲:“風動”,往復曾未契理,祖雲:“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二僧悚然。

  無門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不是心動。甚處是祖師?若向者裡見得親切,方知二僧買鐵得金,祖師忍俊不禁,一場漏逗。

  頌曰:
    風蟠心動,一狀領過。只知開口,不覺話墮!

  (無門慧開《無門關》)


  漏逗:又作老倒,俗言“難看”或“現丑”,用處被人看破也。

  話墮:禪家較量機語,不契合禪機者稱為“話墮”。
新老怪
文章: 5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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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千年的“棒喝”——“風幡之議”正誤(彭公瑾)


  “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而是仁者的心在動!”

  這是禪宗一樁有名的公案。今天大家也比較熟悉,原因是:高中的政治教材講馬克思主義哲學,這是個被批判的例子——經典的唯心主義。為什麼?因為在大家看來,惠能的回答顯然是不符合客觀實際的。“幡動”是一種客觀現象,“風動”也是一種客觀現象,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你感覺也好,你不感覺也好,它都在動。所以“幡動”是唯物,“心動”是唯心。

  這樣看來,惠能確實錯了,而且錯得如此離譜,如此好笑。怎麼回事呢?先瞭解一下這樁公案的來龍去脈是很有必要的。

  征之古籍,有這樣的記載:

  禪宗六祖惠能於湖北黃梅得法之後,在廣東四會獵人隊中深藏了十五年,自覺機緣成熟,應行化於世間,於是來到廣州法性寺(今光孝寺)。

  “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議論不已。慧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六祖壇經》)

  二僧大驚,稟報了住持印宗法師。印宗一聽,知來者定非常人,就請他登座說法。慧能登座說法,一座大驚。

  這天晚上,印宗把慧能請到自己的房間裡,問道:“我聽說弘忍大師的禪法已經南傳,莫非你就是他的傳人?”……

  由這些記載可知,惠能的這句話 給當時的人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在他們看來,這樣的話,不是一般人能說得出的;只有得道者,真正開悟了的人才說得出來。因為這句話,一代宗師橫空出世;因為這句話,印宗大師等一千僧眾,匍匐在他的腳下,成為他的信徒。自此以後,惠能禪法,風靡全國,蕩及日韓歐美,自今信奉者仍眾!

  是惠能錯了,還是我們誤解或歪曲了 惠能這句話的本意?

  不是幡動,不是風動,仁者心動!我感到裡面有著深刻的哲學思想,有著獨特的思維方式。他無非是在強調:心不隨境轉!也就是告訴我們:不要被外物迷惑!只有對一切現象不起染著,才不會生起 愛憎等等煩惱心,才會自在。有風的話幡一定會動,但關鍵是我們的心旌不能搖動!

  那兩位僧人,無論說“幡動”還是“風動”,在一個修煉者看來,都犯了一個 同樣的錯誤,即都被外在的環境 吸引了注意,牽著了鼻子,這樣容易導致 自我的迷失。在這裡,“風幡”成了“境”的象徵。“境”總是流轉不定的,重要的是我們要修持,做到對“境”無心,對“境”不起心。我們要更多地觀照自己的內心,讓它保持清醒,保持明亮,保持獨立。這,才是惠能的本意。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王維做到了心無所住,心無所繫,王維是快樂的。

  “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蘇軾也是快樂的,因為環境已不能左右他。與范仲淹一樣,蘇軾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寵辱皆忘,對境無心。一場驟雨不能使他更狼狽,放晴了也不會使他更得意,他就這樣的走著,踏著屬於自己的節奏。

  天晴心晴,天雨心晴,天天心晴,心天天晴。今天備受學生喜愛的這句話,與惠能所言,是否有異曲同工之妙?

  “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昨天去學校行政辦公室,猛然發現這句話貼在阿謝座右,大概被謝主任視作自己追求的境界了吧。

  隨手翻開一本《讀者》,一篇名為《快樂的鑰匙》的文章吸引了我:

  一位女士抱怨道:“我活得很不快樂,因為先生常出差不在家。”她把快樂的鑰匙放在先生手中。

  一位媽媽說:“我的孩子不聽話,讓我很生氣。”她把鑰匙交在孩子手中。

  男人可能說:“上司不賞識我,所以我情緒很低落。”這把快樂的鑰匙又被塞在老闆手裡。

  婆婆說:“我的媳婦不孝順,我真命苦!”

  這些人都做了相同的決定,就是讓別人 來控制自己的心情……

  列舉這些事實後,作者歸結到:

  我們身處的地方,不論是環境、人、事、物都很容易影響我們的情緒,可是千萬別忘了,決定快樂的鑰匙,只在你自己手中!

  這說的不就是:

  只要你想快樂,你就能快樂!

  看來,惠能指示的,只是如何使我們快樂起來的秘訣。許多人悟到了,就快樂了;然而更多的人,仍生活在自己用意識 造就的憂愁煩惱中。

  所以,這一當頭棒喝,穿越千年,仍然振聾發聵!
電火
文章: 2195
註冊時間: 週日 7月 04, 2021 3:30 pm

Re: 公案很難懂

文章 電火 »

無門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不是心動。甚處是祖師?若向者裡見得親切,方知二僧買鐵得金,祖師忍俊不禁,一場漏逗。
台語:
豆豆阿來
恆不住
文章: 1915
註冊時間: 週三 2月 02, 2022 7:09 pm

Re: 公案很難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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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火 寫: 週六 4月 23, 2022 6:50 am 無門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不是心動。甚處是祖師?若向者裡見得親切,方知二僧買鐵得金,祖師忍俊不禁,一場漏逗。
台語:
豆豆阿來
阿來祖師
不見不得
內外親切
恆不住
文章: 1915
註冊時間: 週三 2月 02, 2022 7:09 pm

Re: 公案很難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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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老怪 寫: 週六 4月 23, 2022 6:26 am 穿越千年的“棒喝”——“風幡之議”正誤(彭公瑾)


  “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而是仁者的心在動!”

  

  是惠能錯了,還是我們誤解或歪曲了 惠能這句話的本意?

  不是幡動,不是風動,仁者心動!我感到裡面有著深刻的哲學思想,有著獨特的思維方式。他無非是在強調:心不隨境轉!也就是告訴我們:不要被外物迷惑!只有對一切現象不起染著,才不會生起 愛憎等等煩惱心,才會自在。有風的話幡一定會動,但關鍵是我們的心旌不能搖動!

  那兩位僧人,無論說“幡動”還是“風動”,在一個修煉者看來,都犯了一個 同樣的錯誤,即都被外在的環境 吸引了注意,牽著了鼻子,這樣容易導致 自我的迷失。在這裡,“風幡”成了“境”的象徵。“境”總是流轉不定的,重要的是我們要修持,做到對“境”無心,對“境”不起心。我們要更多地觀照自己的內心,讓它保持清醒,保持明亮,保持獨立。這,才是惠能的本意。
是惠能錯了,還是我們誤解或歪曲了 惠能這句話的本意?
也說說個人看法:
[有風吹幡動。]這是物理普遍現象。
但六祖所看為什麼反說:風與幡都不動,是看的人心動呢?
答:是六祖如實見,如實說而已。

智者用譬喻得解。
風與幡比喻:影像。
心比喻:明鏡。
事實上外境不入而僅映影入心鏡。
我們知道明鏡本不動,明鏡上影像是假,動不動還是假象非真,這沒有甚麼好爭論的。
現在有爭論,代表雙方的心已經隨著假相的動而動了心。
佛法無諍,六祖直指人心就說,是你們雙方的心動了,才有爭論啊。
所以六祖是如實見,如實說而已。
新老怪
文章: 5228
註冊時間: 週三 3月 24, 2021 4:2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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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心即佛(心平如願《無門關》)


  【公案】
  馬祖因大梅問:「如何是佛?」
  祖雲:「即心是佛!」

  【語譯】
  大梅問馬祖:「什麼是佛?」
  馬祖說:「即心是佛。」

  【評唱】
  無門曰:「若能直下領略得去,著佛衣、吃佛飯、說佛話、行佛行,即是佛也。
  然雖如是,大梅引多少人,錯認定盤星,爭知道說個佛字,三日漱口。若是個漢,見說即心是佛,掩耳便走!」

  【語譯】
  無門說:「如果能當下領略得這『即心是佛』,著佛衣、吃佛飯、說佛話、行佛行,你就是佛了。
  雖然如此,大梅到底接引過多少人,而判斷錯誤呢?怎麼知道說了個『佛』字,要漱三日的口。如果你是宗下之人,聽到有人說『即心是佛』,應會掩耳便走。」

  【頌曰】
  青天白日 切忌尋覓 更問如何 抱贓叫屈

  【語譯】
  朗朗青天,曜曜白日,切忌尋覓些什麼。
  如果你想追究為什麼?包管你是作賊的喊捉賊。

  【附參資料】
  一、達觀法師文

  大梅法常問馬祖道一:「如何是佛?」
  馬祖禪師答:「即心是佛。」
  無門慧開頌曰:「青天白日,切忌尋覓,更問如何,抱贓叫屈。」
  其實,我們天天看到這種人,而且自己就是這種人。
  自己沒有盡到責任,還說自己是受害者;自己做錯了事 還說環境給他困擾;自己沒辦法掌握、主宰自己的心 不受誘惑,反而推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些都是反主為賓、反賓為主的現象。
  這句話原來的意思是,自己的煩惱 是自己製造的,卻反而怨天尤人。
  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自己醉了 還說酒害人,誰叫你喝酒呢?酒是無辜的,你會喝醉是因為 你無法控制自己、無法管理自己。
  現在這個社會,類似的情形很多。

  人無法做自己的主宰,常受到虛榮心的驅使 而陷自己於矛盾沖突中;分明是自己飛蛾投火,反倒說火很可惡。

  處處都有火是事實,但你明知是陷阱 卻要踩進去,還美其名為冒險;冒險時宛如英雄,入了險境卻怨恨別人設陷阱。

  人會踏入陷阱,多半是受自己的貪心、瞋心、嫉妒心、虛榮心所唆使。社會新聞常報導金光黨 扮豬吃老虎,那是因為一時 利慾熏心;有的用女色 布下仙人跳,也是因為一時色迷心竅。

  人如果能夠 常常管理自己的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在想什麼、做什麼──什麼事應該做、什麼事不能做,什麼東西可以要、什麼東西不能要──那麼,別人即使把贓物丟給你,你也不會接受,更不會去偷去搶。別人要栽贓,一定有他的原因,一旦栽給你,千萬不要接受。事實勝於雄辯,即使別人栽贓,只要你不抱住它,就不會有麻煩。

  世界上有許多事 真的是冤屈的,只要有機會伸冤,當然要叫屈。

  不過,抱贓叫屈是自己的確有疏失、有過錯,因而受到指責或制裁,那就應該懺悔,不應掩飾、蒙蓋或推卸責任。

  智者可以失去一切、可以一無所有,但人格是完整的、清白的。

  智者不一定 永遠不做錯事 或永遠不說錯話,但他不推卸責任 更不嫁禍於人,心中一片坦蕩蕩。

  二、八方百科網文
  即心即佛,意即「見性成佛」。
  禪宗講究相信自己,每個人都有佛性,所謂不假他求。
  就是說,佛,不要向外去尋求。佛就在每個人的心裡,你能明心見性,你自己就是佛。
  所謂佛也曾是人,在禪師眼裡,自己與佛是應該平起平坐的。
  佛宗用語,是說不須向面外求佛,你的自心即是佛。
  據記載是馬祖道一禪師提出來的。
  據《祖堂集馬祖傳》載:道一每謂眾曰:「汝今各信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
  另外,《道一禪師塔鳴並序》也記:道一常說:「佛不遠人,即心而證。」
  馬祖道一的禪法具有獨特的內涵,其邏輯推演與理論闡釋,層層遞進。針對修行者而言,有三個層面:
  1、「即心即佛」是思想基礎,確立自信自立;
  2、「非心非佛」是解脫關鍵,破除妄念偏執;
  3、「平常心是道」是根本目的,堅持應世利人。

  「平常心」是馬祖道一禪法的突出特點 和根本旨趣,它排除了善惡、染淨等二元對立的區別性,主張在平平常常的生活中 體現心性、張揚真理。
  它繼承並發展了 慧能等祖師們的禪法思想,也深受《華嚴經》“事事無礙法界”等義理的影響。
  「平常心」所體現出的平民化、世俗化、生活化、簡易化等質量,促進了中國禪宗追求大乘入世精神的信仰價值趨向。
  即心即佛:心性一如,佛性平等,自信自立,這是修行者的思想基礎。
  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佛教信仰者,首先要有堅定的信念、信心,具備人格自立的思想基礎。
  這就是馬祖道一首先要講「即心即佛」的出發點。在《語錄》中,馬祖道一告訴弟子們:
  汝等諸人 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達磨大師從南天竺來至中華,傳上乘一心之法,令汝等開悟。
  又引《楞伽經》,以印眾生心地,恐汝顛倒不信,此一心之法 各各有之。故《楞伽經》以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
  夫求法者,應無所求,心外無別佛,佛外無別心。
  不取善不捨惡,淨穢兩邊 俱不依怙,達罪性空,唸唸不可得,無自性故。故三界唯心,森羅及萬象,一法之所印。
  凡所見色,皆是見心,心不自心,因色故有。汝但隨時言說,即事即理,都無所礙。菩提道果,亦復如是。
  於心所生,即名為色,知色空故,生即不生。
  若了此意,乃可隨時著衣吃飯,長養聖胎,任運過時,更有何事。汝受吾教,聽吾偈曰「心地隨時說,菩提俱亦寧。事理俱無礙,當生即不生。」
  在這段話裡,馬祖首先肯定即心即佛,然後指出它是 達磨所傳的上乘之法,又引《楞伽經》為證。
  其論證的推理過程是:因為諸法性空無自性,求法者應無所求;三界唯心,心性平等;所以眾生心地佛性具足,即事即理,任運無礙。
  從而要求求法者,不要顛倒不要外求,“著衣吃飯,長養聖胎”,思想上達到自信自立。

  馬祖的這種觀點 不是自己的發明創造,他直接繼承 發揮了禪宗祖師們的理論。初祖達磨大師在《二入四行論》裡所講「深信含生凡聖,同一真性」為“理入”,與馬祖的“一心”是一樣的意義。

  二祖慧可也說過「是心是佛,是心是法」。
  四祖道信曾經引《無量壽佛經》中「諸佛法身 入一切眾生心想,是心是佛」,提出:「當知佛即是心,心外無別佛」。
  五祖弘忍依據《金剛經》,更是發揮「即心即佛」的思想。
  到六祖慧能,更加直接,明確眾生心就是佛心。
  《壇經》中說:「吾今教汝,識自心眾生,見自心是佛。……汝等諸人,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菩提只向心說,何勞向外求玄?」
  當然,道一更直接地繼承了懷讓禪師的思想衣缽。

  在馬祖問道時,懷讓在運用了「磨磚」、「打車」等比喻後,總結出一首偈語:「心地含諸種,遇澤悉皆萌。三昧華無相,何壞復何成。」
  這裡的“心地”被馬祖直接引用,與《壇經》中「心是地,性是王……性含萬物為大,自性含萬法,名為含藏識」的意味是一致的。

  關於馬祖所謂“一心”的含義,一般認為它所表達的是 人的清淨自性即佛性,人一旦悟到並歸依自己的清淨本性,也就與佛性 沒有什麼差別了,從佛性或心性上講,人與一切事物 沒有根本的差別,心、佛、眾生三無差別。這是大乘佛教的根本教義。
  當然,祖師們為了應機說法,在不同的時間、地點,對不同的人物、事情,用不同的概念、詞語來表達,就出現了不同解釋。

  但大致是指眾生思維的功能 和思維的活動(心識)、大乘佛教所說的精神性 本源和本體(真如、實相、法性、佛性等)、佛教最高的人格化理念(法身)等。
  不過,馬祖所講的 首先立足於佛性本源上,然後講眾生的心識功能。
  前者重在“理”,強調本性的認同和平等;後者重在“事”,強調事相的轉化和意義。
  對修行者來講,只有從根本上 體會了凡聖的無差別性 和可轉化性,才可能堅定信念、培育精神。

  如果用《華嚴經》的“法界緣起”等概念,那麼,馬祖的一心是可以用「如來藏自性清淨心」來形容的。馬祖的《語錄》裡不斷地闡釋「即事即理」、「理事無礙」的思想,主要是根據《華嚴經》思想。
  《華嚴經》用“一真法界”來概括法界圓融的思想,它融攝一切萬法 是一切現象的本體,是一切萬有的“本源真心”。它清淨平等,隨緣不變,不變隨緣,而展現宇宙萬物。
  華嚴宗祖師法藏根據《華嚴經·十地品》的「三界虛妄,但是一心作」,把一真法界視為“真心”、“如來藏”,認為一切眾生 都具有佛性,是成佛的根源,也是形成萬物的原因。
  之後,澄觀、宗密等人 也強調一心是萬物的本原,是眾生原本具有的覺悟之心,具備智慧和功德的靈知之心。

  宗密在《原人論》裡講:「一切有情(眾生)皆有本覺真心,無始以來常住清淨,昭昭不昧,了了常知,亦名佛性,亦名如來藏。……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若離妄想,一切智、自然智、無礙智即得現前。」

  法界緣起的一切現像,在如來藏自性清淨心的共同作用下,互為因果,相資相生,彼中有此,此中有彼,彼即是此,此即是彼。相即相入,圓融無礙。也就是一即一切,一切即一,重重無盡
【參方立天:《佛教哲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7年,256~269頁。】。

馬祖的「即心即佛」說,顯然是融合了佛教華嚴、唯識等理論,繼承了禪宗祖師們的思想,而且簡要直捷。
  這簡約化的命題,卻涉及到了佛教思想中 最為重要的三個彼此相關的問題:
  一是佛性問題,即人的自性究竟如何;
  二是成佛途徑問題,即修行方式究竟如何;
  三是佛陀境界問題,即真正解脫的境界究竟如何。

  它首先設定人的心靈 本來就是清淨無垢的,人的自性與佛性 沒有差別,如慧能所說“佛是自性,莫向身外求”;

  其次,當人領悟到自心 是佛而回歸自己的本性,就脫胎換骨似地 進入超越和解脫的境界,即如慧能所說“一剎那間 妄念俱滅,若視自性,一悟即至佛地”;

  再次,人們一旦覺悟,回歸自心,心中便是一片澄澈空明,水月朗照,纖塵不生,體驗與感受宇宙 和生命的真實境界,即如慧能所說“內外明澈,不異西方”。

  這就與傳統佛教 禪宗漸悟之法不同。正因為「即心即佛」簡約而直接地表達了南禪頓悟之說在佛性論、修行論、境界論三個方面 的獨特思想,所以它成為中國禪宗南禪的著名命題。

  三、馬祖道一禪師悟道因緣

  江西馬祖道一禪師,南嶽懷讓禪師之法嗣,俗姓馬,漢州會邡縣(今四川什邡縣)人。

  容貌奇異,牛行虎視,引舌過鼻,足下有二輪文。

  少年時,即游步恬曠,厭視塵廛,脫落愛取,不樂世務,後依資州(今四川資中北)唐和尚落發,受具足戒於渝州(今重慶)圓律師。

  從懷讓禪師學道之前,道一禪師曾師從成都淨眾寺的無相禪師學習禪定。後聽說六祖法嗣懷讓禪師在南嶽觀音台傳法,於是往依受學。

  關於他開悟的因緣,燈錄中是這樣記載的:

  唐開元年間,道一禪師經常習禪定於衡岳山中,懷讓禪師知道他是個法器,於是前往他打坐的地方點化他。

  懷讓禪師問:「大德坐禪圖甚麼?」
  道一禪師道:「圖作佛。」
  懷讓禪師於是拿了一塊磚,在庵前的一塊石頭上使勁地磨。
  道一禪師問道:「磨作甚麼?」
  懷讓禪師道:「磨作鏡。」
  道一禪師非常好奇,說道:「磨磚豈得成鏡邪?」
  懷讓禪師道:「磨磚既不成鏡,坐禪豈得作佛?」
  道一禪師於是問:「如何即是(怎樣做才能成佛)?」
  懷讓禪師道:「如牛駕車,車若不行,打車即是,打牛即是?」
道一禪師無言以對。
  懷讓禪師接著說:「汝學坐禪,為學坐佛?若學坐禪,禪非坐臥。若學坐佛,佛非定相。於無住法,不應取捨。
  汝若坐佛,即是殺佛。若執坐相,非達其理(你是在學坐禪,還是在學坐佛?
  如果說是學坐禪,可是禪與坐臥沒有關系;如果說是學坐佛,佛無形無相,卻能現一切相,並不只是禪定之相。
  諸法性空,本無可住,於無住法,不應該有取捨之心。
  你想通過坐禪成佛,這實際是在殺佛。如果你執著於禪定之相,你是不可能通達實相之理的)。」

  道一禪師聽了 懷讓禪師的開示教誨,如飲醍醐,於是從禪座上下來,給懷讓禪師頂禮,並問道:「如何用心,即合無相三昧?」
  懷讓禪師道:「汝學心地法門,如下種子;我說法要,譬彼天澤。汝緣合故,當見其道(你自己發心學習心地法門,如同下種子;我為你宣說修行法要,好比天降甘霖。這樣內外因緣和合,你就會見道,好比種子就會發芽一樣)。」
  道一禪師又問:「道非色相,雲何能見(道是無形無相的,如何能見)?」
  懷讓禪師道:「心地法眼 能見乎道,無相三昧 亦復然矣(不是說用肉眼見道,而是要用我們心地的智慧之眼來見道。無相三昧 也應該用智慧的心眼來修習)。」
  道一禪師道:「有成壞否(道有成有壞嗎)?」
  懷讓禪師道:「若以成壞聚散而見道者,非見道也(如果用成住壞空的生滅心來見道,認為道也是成住壞空的,那麼所見到的 也就不是真正的道。道是不生不滅的、超越生滅二邊的絕對)。
聽吾偈曰:
心地含諸種,遇澤悉皆萌。
三昧華無相,何壞復何成!」

  道一禪師聽了懷讓和尚的開悟,當下心開意解,見到了自己的本來面目。
  開悟後,道一禪師繼續留在懷讓和尚的身邊,侍奉懷讓和尚十個春秋,他的修證也日趨玄奧。
  道一禪師大約在開元十年(722)離開南嶽,後住洪州開元寺,大弘南宗禪法,四方學人爭相歸依,一是座下法將如林。
  道一禪師入寂於唐德宗貞元四年(788),春秋八十歲,謚大寂禪師。

  四、大梅法常禪師悟道因緣
  明州(治所在今浙江寧波)大梅山法常禪師,馬祖道一禪師之法嗣,湖北襄陽人,俗姓鄭。幼年即出家,從師子荊州玉泉寺。其容貌清峻,性度剛敏,具有超人的記憶力,“凡百經書,一覽必暗誦,更無遺忘”。二十歲的時候,於龍興寺受具足戒,後參禮江西馬祖大寂(道一)禪師。
  初禮馬祖,法常禪師便單刀直入地問:「如何是佛?」
  馬祖道:「即心是佛。」
  法常禪師言下大悟。
  開悟後,法常禪師離開了馬祖,前往四明(今浙江寧波市西南)仙尉梅子真昔日的隱居地,結茅隱修。
  唐貞元年間,鹽官齊安國師(馬祖弟子)座下有位僧人,因在山上採集拄杖,迷路了,無意中來到法常禪師隱修的庵所。
  那位僧人問法常禪師:「和尚在此多少時?」
  法常禪師回答道:「只見四山青又黃。」
  那位僧人又問:「出山路向甚麼處去?」
  法常禪師道:「隨流去。」
  那位僧人回去後,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鹽官齊安國師。
  鹽官道:「我在江西時曾見一僧,自後不知消息,莫是此僧否?」於是便命令那位僧人回去招請法常禪師下山。
  法常禪師以詩偈回答鹽官國師道:
  「摧殘枯木倚寒林,幾度逢春不變心。
  樵客遇之猶不顧,郢人那得苦追尋。
  一池荷葉衣無盡,數樹松花食有餘。
  剛被世人知住處,又移茅舍入深居。」

  後來馬祖聽說 法常禪師在大梅山住山隱修,便派手下的僧人前住勘驗,看他是不是徹悟了。
  那僧問道:「和尚見馬大師得個甚麼,便住此山?」
  法常禪師道「大師向我道『即心是佛』,我便向這裡住。」
  那僧故意試探道:「大師近日佛法又別(大師最近講法又變了)。」
  法常禪師問:「作麼生?」
  那僧道:「又道:非心非佛」
  法常禪師道:「這老漢惑亂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
  那僧回去後,把勘驗法常的經過 向馬祖作了匯報,馬祖大聲贊嘆道:「梅子熟也!」
  後來叢林中便稱法常禪師為「大梅禪師」。
  後來,龐居士(龐蘊,馬祖在家弟子,一個開悟的大修行人)聽說了這件事,也想前往大梅山一探虛實。
  一見法常禪師,龐居士便問:「久向大梅,未審梅子熟也未?」
  法常禪師道:「熟也。你向甚麼處下口?」
  龐居士道:「百雜碎。」
  法常禪師向龐居士伸過手來:「還我核子來。」
  於是龐居士便默不作聲。
  從此以後,大梅法常禪師開始住山傳法,道望日隆,四方學者爭相參禮。

  法常禪師曾上堂示眾雲:「汝等諸人,各自回心達本,莫逐其末。但得其本,其末自至。
  若欲識本,唯了自心。
  此心元是一切世間、出世間法根本,故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
  心且不附一切善惡而生,萬法本自如如。」
  這段開示,言簡而意賅,既揭示了禪宗之大本,同時也暗示了大梅禪師當初入道之所在,以及他一生受用之所在,轉機之所在。
  識心達本是修行的基礎,心不附物,不落兩邊,是修行的關要。二邊不去,心存彼此,則與道相背。

  請看法常禪師接引夾山、定山二位禪人之公案:
  一日,夾山與定山同行,言話次,定山禪師道:「生死中無佛,即無生死。」
  夾山禪師道:「生死中有佛,即不迷生死。」
  二人互相不肯,於是一同上山,參見法常禪師。
  一見法常禪師,夾山禪師便問:「未審二人見處,那(哪)個較親?」
  法常禪師道:「一親一疏。」
  夾山禪師復問:「那(哪)個親?」
  法常禪師道:「且去,明日來。」
  第二天,夾山禪師又問。
  法常禪師道:「親者不問,問者不親。」
  禪宗最貴情不附物,不立一法,不廢一法。金屑雖貴,落眼成病。
  「生死中無佛,即無生死」,妙!
  「生死中有佛,即不迷生死」,亦妙!
  然而,若把二者打成兩截,貴一賤一,即不妙矣。
  法常神師的回答 真是精妙絕倫。二人互不相肯處,正是「一親一疏」,不是兩邊,又是什麼?爭什麼親與不親?難怪夾山後來 自我反省道:「當時失一隻眼。」

  法常禪師入寂於開成四年(839)春秋八十八歲。臨終前,法常禪師仍不忘向徒眾開示即心即佛之宗旨。
  一天,法常禪師告訴徒眾:「來莫可抑,往莫可追。」就在這個時候,室中的鼯鼠發出吱吱的叫聲,於是,法常禪師接著說道:「即此物,非他物。汝等諸人,善自護持,吾今逝矣。」
  說完,便怡然而逝。後世永明延壽禪師贊嘆法常禪師雲:
  師初得道,即心是佛。最後示徒,物非他物。
  窮萬法源,徹千聖骨。真化不移,何妨出沒。

  (心平如願《無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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