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壽經會本是非:【康譯無量壽經勸持序 】◎釋法藏
按:法藏法師所指無量壽經會集本乃李炳南老居士傳給淨空老法師的版本(夏蓮居集)
《佛說無量壽經》古來有十二譯之多!從最早的安息國沙門安世高(後漢桓靈帝)所譯的《無量壽經》(無存),到最後趙宋時西域沙門法賢所譯的《佛說大乘無量壽莊嚴經》三卷,前後歷經魏、晉、南北朝、隋、唐、宋等朝,為時不可謂不長。此十二譯本傳至宋代,僅存五譯,其餘七種皆僅存經題而失逸經文。現存的五譯,依其年代分別是︰後漢月支沙門支婁迦讖於洛陽所譯的《無量清淨平等覺經》四卷(約在西元一七九年),三國時東吳月支國優婆塞支謙所譯的《佛說阿彌陀三耶三佛薩樓佛檀過度人道經》二卷(簡稱《大阿彌陀經》,約二五三年),曹魏天竺國三藏沙門康僧鎧於洛陽白馬寺所譯的《佛說無量壽經》(約二五二年),唐代南印度沙門菩提流志所譯《寶積經》中之〈無量壽如來會〉二卷(約六六八年)及趙宋法賢最後所譯之《佛說大乘無量壽莊嚴經》三卷(約九八○年),僅此五譯本,其年代亦前後經歷了八百年之久。
梵本各異之意義
從這五種譯本的譯出年代、地點、經題、譯者原住地(多少代表著該經所盛行的地區)及內容差異等方面來看,其梵文原本亦不盡相同當可理解。就如同吾人所熟悉的《金剛經》、《彌陀經》即有不同地區所傳承的不同梵文本一般,此經亦隨著傳承地區(或教派)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梵本。原來佛陀以一圓音說法,眾生各隨其根性,而有不同之理解。更隨其不同之理解,於同一法會上,或不同法會的類似教說中,而有不盡相同之記憶與記錄,本不足為奇,此正是佛法圓融,普攝群機的具體表現!因此不同梵本,即代表著不同的攝化因緣,這也是不同梵本之所以會同時流傳於世間的意義所在,而不同漢譯本之流通,其意義亦復如是。後世佛弟子正可以透過這些不同的漢譯本(乃至其他文字版本),從多方面了解佛陀說此教法的旨趣,並在互相的參照中,深化吾等對經文的理解。
五譯並存之價值
另一方面我們更必須了解的是,翻譯的工作畢竟是一種人為的「再創造」過程,隨著主持翻譯者的語文素養及佛法見解之不同,即使是同一原文本的翻譯,亦可能有著不同的思想風格與譯文內容。何況在不同的時代中,各有不同的用語習慣及佛法思想重心,因此不同時代所翻譯的用字遣辭,也有著優美、樸拙,順暢、古澀,乃至佛法思想有所不同等方面的差異在。基於這樣的理由,則儘量讓各種譯本獨立存在,以為後世的相互參考,使令後人得以從各譯本所顯示的彌陀原意中,依各人的根器與因緣,去汲取其淨土法門的資糧,從而深化、廣化對淨土法門的理解,這正是古來祖師大德們,之所以會保留各譯本之原貌,並使其皆能並行流通的價值所在。
康譯為勝 古德所重
當然,若以誦經修持的實際需求看,在各種不同譯本中,選定一部文字較為簡潔順暢、義理較為完備一致的譯本,則有其專精修持上的必要性。在此意義下,古來大德皆獨鍾於曹魏康譯之《佛說無量壽經》,實有其深義。蓋現存五譯當中,雖內容互有詳略,然論其義理最為完備,譯文前後妙義最為一貫者,則首推此康譯之《佛說無量壽經》!首先就義理之完備說︰本譯四十八願中第十八、十九、二十之「攝生三願」,其信、願、行三種深義,各個了了分明毫不混濫,可謂言簡義豐、辭暢理圓,而且主從分明、義無重複。其他四譯則無法如本譯般地,能使淨土三資糧的教、理、行三者皆條理清晰。
再就前後教理的一貫說,以三輩往生文與攝生三願之文為例,不但前後譯文皆有其對應之成就文,使之相互呼應,而且其文字簡潔、義理嚴謹豐富。尤其於三輩文中,對於見佛往生方式的說明,皆有明顯層次之區隔,使人能明確地了知三輩所得果之不同。至於其他譯本,或失之冗長,缺乏重點(如支婁迦讖本及支謙本,甚至混入了「胎生」之文義),或層次條理不甚分明(如法賢本),皆不若本譯的義理層次明晰。如此義理配合嚴整的翻譯,不乏其例。另外唐譯本之文理雖亦俱好,內容大體亦與本譯相同,但下卷中卻獨缺「五惡」等一大段經文,則是其美中不足之處。
更就義理的嚴謹圓融看,如吳譯本,第二願文中有云︰「 諸無央數天人民,蜎飛蠕動之類,來生我國者,皆於七寶水池蓮花中化生,長大皆作菩薩 。」此謂一切眾生之類,往生彼國者,皆是蓮花化生。然事實上,於康譯下卷五惡段之後,世尊即對彌勒菩薩說道︰「 若有眾生,以疑惑心,修諸功德,願生彼國。不了佛智 …… 然猶信罪福,修習善本 。…… 此諸眾生,生彼宮殿,壽五百歲,常不見佛 ,…… 是故於彼國土,謂之胎生 。」因此可知,並非所有生於極樂之眾生皆是「化生」,而仍然有生於宮殿之所謂「胎生」者!因此康譯四十八願中,即不提「皆蓮花化生」之事,而另於胎生文段之後,說明︰「 若有眾生,明信佛智 …… 信心迴向。此諸眾生,於七寶華中,自然化生 」。如此一方面可避免以疑惑心往生的胎生眾生,懷疑佛願不實(既云蓮花化生,如何今日更有胎生者?);另一方面,亦可別文說明化生與胎生之條件差別,以令眾生知所取捨。康譯義理嚴謹圓融優於他譯,此即一例矣!
又於攝生三願(十八、十九、二十等三願)中,康譯本皆明確地僅標舉出眾生往生之「因」,至於往生之「果」報,則另於其他各願中分別說明。如此往生之因、果分開說明,則眾生極易就各願文之說明,清晰地了解到求生之因行與果德的所在,而不至於混淆。然而在後漢的支婁迦讖譯本中(吳譯本亦有同樣情形),卻於此談往生因的三願(分別對應十七、十八、十九等三願)中,又各別帶入了往生果德或念佛果報的內容。如彼譯十八願云︰「 即還生我國,作阿惟越致 」;十九願云︰「 壽終皆令不復更三惡道,則生我國 」等。當然謂生者皆阿惟越致(不退轉),或生前念佛者皆不復墮三惡道,都是各譯本的通義,然而將之置於專談往生因的願文中,似有混淆不專之嫌。若進一步更以小本《阿彌陀經》︰「 極樂國土,眾生生者,皆是阿鞞跋致 。」之經文印證之,則吾人可知,無論依何願之因行而往生,其生者是「 皆圓證三不退 」的(見 蕅祖《彌陀要解》五重玄義「論用」段)。但在後漢及吳兩譯的攝生三願之願文中,僅有一願(二譯分別是十八及第六願)言及「作阿惟越致」,而其他兩願則無提及。如此則反而易令眾生懷疑︰是否只有依於十八或第六願之因行往生的眾生,才能住於不退(下節所提之夏氏會本,亦有此類缺失)?反觀康譯,則於此三願中,專只說明「往生之因行」,暫時皆不提「阿惟越致」之事,而是將往生不退之果德,別於其他願中(如第十一,二十一,三十四,四十七,四十八等願)另外總提,如此則不至於使人就攝生三願的果德,產生是否皆能「不退」的分別與懷疑,可見康本在願文的文理清晰表現上,亦優於他譯。
以上是分別與唐譯,吳譯及後漢譯本的比較,而凸顯康譯的殊勝。最後同樣以康本的攝生三願為例,若仔細以之與其他譯本相對應,則知其他三譯皆有三願相互對應之願文可得,唯獨趙宋本只有二願,其中獨缺了以「聞名歡喜」、「至心信樂」為往生條件的願(此在康本及唐本為第十八願,在後漢本為第十七願,在吳本則為第四願)!另外,如康本中向來頗為古德所重視的,「諸佛歎名」之第十七願,也是只有趙宋本獨缺。固然世尊隨宜說法,依於眾生根機之不同,詳略廣狹各有密意,吾等凡夫實不應於經典中妄起分別(《法華經》〈安樂行品〉云︰「 不樂說經典過 」正此之謂)。然詳觀此十七,十八兩願,對吾等凡夫眾生,甚有提攜及啟發信心之功能,倘若有缺,則於淨土教理信心之建立,甚有不足之憾。依此則在修持相應的經文選擇上,亦有其相對於凡夫根機所需的,不得不存在的優劣分別,此正是古來大德皆獨推康譯本的真正用心之所在。也因此 印光大師方云:「 皆以康僧鎧之《無量壽經》為準則焉 」(復王子立居士書二)。
經過以上的比較可知,康譯本就整體來說,具有譯辭簡約、義理豐備、佛意圓彰等優點,實為他譯所不能及!無怪隋代以來,中土所流通的四種註疏,率以康譯為對象;而日本的淨土各宗,針對此譯本所作的疏釋,現在仍留存的,即多達五十多種以上,至於其他譯本之註疏,中、日兩國幾乎絕無僅見,此譯之受重視可見一斑!若說中、日兩國之淨土教,皆是以此譯本而開宗立派亦不為過,願諸上善人皆能遵循歷代古德之智鑑與傳承,以康譯《無量壽經》之受持,做為理解淨土法門的根本,如此則傳承有據,而慧解由發也。
會集不順譯法 經有明禁
然而近年來,迭有所謂「會集本」的出現,一些緇素大德,不察所謂的會本,其實是個別抄截五種(或四種)譯本之經文,再以凡夫的分別識見將之裁剪綴集而成,並非梵本中真有此「會本」。然而以凡夫識見任意抄截經文著於前後所成之文本,既非佛陀金口所親宣,豈能如理如量地彰顯淨土之深義?自來會本以王日休居士為始,民初則有夏蓮居居士在後,所謂「 無事生事 」(印光大師復王子立居士書三),正凡夫之通病也。弘法之熱忱固然可佳,唯不順譯法,師心自用之嫌則迥然不可免!若會本必可為,則此經何須綿亙八百餘年,一譯再譯?豈不一會了事?隋、唐以降,淨宗門中人才輩出,又豈無具眼宗匠進行此事,何須留待末法白衣代庖?現存五譯本,梵文原典既已有異,復又翻譯者思想、風格,及其所處之時代、與用語用辭等皆迥異,勉強裁剪綴集,不但會有思想、語法不一貫的缺失。而且個人的意見、佛法的認知及對淨土法門的立場態度等,畢竟仍有其局限性,甚至偏頗性,如何能真正取捨得宜而無過失?這就無怪乎當年夏氏會集時,必須借諸拈鬮(見梅氏序文)來決定取捨了,試問︰大眾慧命與正法之抉擇,古來豈有依此為憑者?同時,淨土法門乃是所謂的「難信之法」,為佛陀正㧢知所「無問自說」的法門,我等凡夫豈能盡解其深義及密義?既不能盡解淨土法門的深密之義,又不能代表各類眾生對淨土法門的見解及立場,則依個人私見所會集的文字,如何能稱之為「佛所說經」,並取信於他人?又如何能符合各類根性之眾生對淨土法門的需要?
再者從師心裁接之角度看,即使是不改一字,不同的前後文相接,將會產生文意不同於各譯本之原意的結果,也是非常明顯的,此時當如何取捨?又豈是以一人之見、一人之力就能完成,而保證無有過失(下文將有實例可知)?
印祖就此,在(復王子立居士書一)中,有一段明確的開示云︰「 人貴自知,不可妄說過分大話 …… 看得譯經絕無其難。 …… 須有能分別梵本文義,或的確,或傳久訛謬之智眼,方可譯經。然非一人所能。以故譯經場中,許多通家,有譯文者,有證義者。 ……」有梵本為根據的譯經事業,尚且這般地慎重,要集眾人之力方能如法完成,何況是沒有梵本為根據的會集?其取捨綴集之複雜性又高過何止千萬?想來乃至諸方賢哲齊聚一堂,亦難有統一之見解。何況「 抄前著後,前後著中 」等倒置經文之行為,正是佛陀所明禁(見《佛說佛名經》卷二十四)!既吃力不討好,又有違犯佛陀所教之咎,則會集之事不可行,於此至為明白矣!
此外如本經之另外兩種異譯本,《大阿彌陀經》及《清淨平等覺經》,亦皆於流通分中明明白白地提到︰「 我持是經以累汝曹,汝曹當堅持之,無得為妄增減是經法 」( 317c9 ; 299c11 )!如今會本以一己對淨土法門之見解,抄此刪彼裁接文字,不正是「為妄增減經法 」?原來 佛陀大聖 ,早 已預知未來之世,必會發生抄截經文、妄增減經法之事,故於經中即預先明白地如此告誡吾等。今日之淨宗行者於此,實不可不加以重視而明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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